他看她一眼,复杂一笑,眼中咻光闪过,道:“你这女人,机关算尽,可曾想过将全部赌注压在我身上,若是败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自是想过,最坏不过共赴黄泉。”
这辈子与死亡擦肩唯二,一次少不经事,一次始料不及。她是机关算尽,自负今生未逢敌手,可孟玊有一句话却提醒了她。人生而为凡,非神,非魔,有七情六欲,有劣迹缺处,纵然有运筹帷幄之本事,却无掌控人心的能力。说到底,一步算错,步步错,最坏又能怎样,黄泉赴一遭,碧落闻一回,足矣。
“你倒是看得开。休息一会儿吧,此处算不得什么,还有更好玩儿的在后头呢,包你惊喜。”他冲她一眨眼,便懒洋洋的重新躺回石头上,闭眼享受这珍贵的静谧,任凭阳光肆意打在脸上。
刘僖姊也学他的模样,双手叠于脑后在石头另一侧躺下,只是她不闭眼,不愿再回到那黑暗的恐惧当中。四周安静的很,她听到身边人的呼吸,一起一伏,嘴角便不自觉的淡淡一笑。她今日方知,或许幸福很简单,不过是寻常的日子依旧,还能看一看这阳光,还能说一说岁月静好。
劫后余生,这一次,她是真的活了过来。回想年少时的迷茫与执着,有很多事情她忽然就记不清了,那些张扬的笑,羞涩的情,莫名的痛,通通都化作回忆里最美好的片刻,可以回味,但不再留恋。少年游乐,而今慵懒,南风拂她意,吹梦到京师。
“喂,在那地牢里,我还有一句话没认真说给你听。”她突然伸出胳膊捣捣他的,眼睛光亮,像是钻入了一只生机勃勃的小鸟儿。
“什么?”他不曾睁眼,只懒懒问道。
“谢谢。”
她看着天空,暮然就笑了。
---------------------------
上安郡,官衙。
柳怀、方谭与秦朔三人被请至官衙正厅,甫一进门,就见一位气宇轩昂,剑眉鹰目的高贵男子坐在上堂。其人身着墨色缎衣长袍,领口袖口都绣着金丝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一条黑虎纹宽带,上坠一枚黑玄玉,头戴银玉冠,端的是英姿硬朗之态。三人见状,互换神色,颇有疑惑与顾忌,但还是堂堂正正的走了进去。
“柳大人、方侍卫、秦侍卫,请座。来人,侍茶。”男子见众人已至,起身相请,礼数周全,周身自有一股说不出的贵气。
三人各自入位,品茶后皆不开口。眼下敌我不分,他们被此人囚禁数日,这男子是何身份,又为何抓他们,他们一概不知,实是被掣肘的一方。但数日来,他们的吃食住宿皆无克扣,眼下又以礼相待,想来这人未有敌意,应有所图才对。
“听说柳大人祖籍陇右襄州,那里可是产茶的好地方,只君山银针一种茶,便可名闻天下。今日这茶是太平猴魁,虽不及君山银针有名,但也是大靖有名的好茶,还新鲜的很,不知柳大人可否点评一二。”墨衣男子率先开口,言谈大方,举止有度。
柳怀放下茶盏,道:“公子说笑了,襄州不过是小地方,产些粗鄙东西罢了。公子这茶,幽香扑鼻,醇厚爽口,回味无穷,自是上品无疑。至于这太平猴魁,素有‘猴魁两头尖,不散不翘不卷边’的美名。又因叶色苍绿匀润,叶脉绿中隐红,便有了个‘红丝线’的俗名。今日能品得这茶,是在下之幸,只是不知这杯‘红丝线’,要牵给谁,又要牵到哪里。”
方谭与秦朔都是武将,自然不如柳怀博学广才,听他一番谈论,只浅懂一二,但那最后一句话,二人具是听懂了,眼神不约而同的看向那墨衣男子。
墨衣男子不疾不徐的扣盏,茶气氤氲,神色淡定,接话道:“我竟不知这茶还有这等俗名,倒也有趣。何某是行伍出身,今日见柳大人品茶颇有见解,自觉不如。”
“何?公子姓何?”说话的是方谭,语气些惊诧也有些紧张。
墨衣男子并未立刻回他,只低头又润了口茶水,才看着手中茶盏缓缓道:“如若我猜的不错,诸位原本的打算是去关内,如今我自己找上门了,倒省了你们的麻烦。”
“关内?何家……你是何家人!”秦朔是三人中脑子最不好使的一个,但对方已经点明到这个地步,他就算是再傻,也该想到了。
墨衣男子抬头看着三人,后起身,恭敬作揖,朗声道:“在下何珩,之前多有冒犯,还请各位不要介意。”
“何珩……何家的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