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气氛顿时微妙, 泥娃娃滚落至门边, 丝毫无损。少年没有说假话，这确实是世界上最坚硬的泥娃娃, 刀剑也不破。只是，东西犹在, 人却不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珩微眯了眼睛，不知她为何这么说。但他隐隐感觉到, 当年的事情除却已经解开的误会，或许宋灵儿仍有隐瞒。

宋灵儿一怔,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开口掩饰，带着微微的慌乱：“没什么。何珩，你我终究不复从前，我要找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你。”

“我知道。”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些话, 他早已不会像当初那般激动，不过平静的道一句我知道罢了。而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却是他曾经用了多长时间来告诉自己的。

宋灵儿神情有些古怪，眼神似越过他又立刻移开，她双手紧紧抓住桌子, 胸腔内的情绪积压，表情却始终不松懈分毫。脑中的声音清晰传来, 宋灵儿, 误会就是误会, 错过就是错过，你若再不斩断前缘，面前的这个人只会成为主上大计的绊脚石。

“宋灵儿……”何珩见她神情古怪，欲再次开口，却被对方厉声打断。

“够了！”

宋灵儿突然喝断他，身体有些颤抖摇晃，她眼睛死死盯着他，饱含的情绪有挣扎、绝望、依恋，和深深的不忍。何珩看她如此痛苦，整个人仿佛撕裂一般，他想要出手相扶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中。此时，宋灵儿却突然动作，三两步往前想要走到他身边，可突然一个踉跄身体往前倾去。何珩自然是眼疾手快，立刻出手拦住女子盈盈一握的细腰，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

夜晚再一次寂静，只剩下二人呼吸的碰撞声。时隔经年，依旧是熟悉的人，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他曾经珍视如宝的女子，从不敢轻易亵渎，哪怕碰一碰都觉是玷污了她，此刻却无比真实的躺在他怀中，好似他是她唯一的天地。她虚弱的喘息，二人身体相贴，彼此再无距离，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暧昧与旖旎。她深深的望着他，他亦不自觉的有些沦陷，空气凝固，时光流站，好像这么多年他们就是这么看着彼此，一直未变。

“阿珩……”

她喃喃嘴唇，无意识的吐出二字，对他来说却是世上最致命的勾引。二人呼吸越来越近，只一点距离就能触到彼此的唇瓣，再次解开那段尘封的感情。

“两位，打扰了。”

突然，房内响起两阵‘嘭嘭’的叩门声，同时夹杂着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将屋内沉迷的二人从神智丧失的边缘拉回来。

宋灵儿立刻挣脱男人的怀抱，再次撑着桌子，转头看向来人，眼神却并无多大的吃惊。至于何珩，他只呆立原地，并未转身。

刑元元站在门口，神情并无多大起伏，反倒嘴角还带着微笑。她见何珩未转身，便弯下身子，将脚边的泥娃娃捡起来，端在手里仔细看了遍，眼睛里带着浓浓的好奇，好似小孩子看到了喜爱多时的玩具。

“何夫人。”宋灵儿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低声出口唤了一句。

刑元元抬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手里依旧拿着那泥娃娃，开口有些讽刺，道：“我未见过你，你倒是见过我？”

“没有。”宋灵儿也微笑回她，神色镇定异常。只是她即便病中，容色比刑元元也不晓得美上多少。刑元元的笑，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那便是猜的了，好生聪慧的女子，长得还这般美。”刑元元想当然的点点头，又看了看手中的泥娃娃，眼底的空洞开始溃散。

这话在宋灵儿听来却不像是回她的，倒像是这女子自己回自己的。她看她抬脚步入房中，将那泥娃娃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回锦布之中，似乎有些不舍的样子，却始终没有拖泥带水。很久以前，宋灵儿初建牛文寨，曾有一次派人悄悄打探过何家的新夫人，那是她唯一一次放任自己。打探消息的人去了整整一月，回来告诉她，何家的少夫人喜欢穿红衣，是个性格活泼热烈的女子，与何家少主十分恩爱，对待公婆亦孝顺。她当时尚不知刑元元的身份，听后也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只是以后再也没有派人去探听过他们夫妻的事情了。如今，这个女子就站在她面前，撞破了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私情，还能这般淡然处之，不知是装的，还是在酝酿情绪如何爆发罢了。

刑元元进屋，将娃娃放下，她能感觉到背后两道灼热的眼神，只是她没有勇气回头。她的眼眶开始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也看不清手中的娃娃，甚至手也开始跟着颤抖。她竭力的想要去掩饰，让自己看起来淡然平静，可是脑中轰鸣的声音却容不得她思考。

吧嗒~~

三人皆瞧见，一颗清泪四溅，恰恰好落在那泥娃娃的鼻子上

何珩站在她身后，依旧不动如山，只是眉头微蹙，始终盯着她。夫妻数载，她好像从未哭过，也从未真正的伤心过。有好几次，他故意欺负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了头，眼看她也恼了，可就是不哭，怎么都不肯示弱。那时他就知道，自己的小妻子是个十分强大的人。如今看来，或许是她心中一直装着事情，从未告诉过自己，所以才会有那份坚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