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
刘僖姊是被人拖回牢房的, 她脚腕疼痛根本无法行走, 被扔在矿洞里直到半夜才被巡逻的人发现。牢房里没有一丝亮光, 安静的很,她想孟玊或许还在睡觉,也就懒得开口唤他, 自己一个人靠在墙壁上喘儿气,等到一抹月光通过洞壁的裂缝照进来的时候,她才抬眼去看孟玊。
孟玊睡得很沉,同早上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区别。月光银辉, 洒在他的眉眼上, 格外的温柔。她身上疼痛也睡不着, 索性就一直看着, 只当打发时间。时间在她涟涟的眼神中划走,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拨动。她突然意识到,从姑胥孟家到上安郡,她与他相识已经半年有余了。半年的时间里经历了很多, 他们已经有了很多的共同的回忆, 一点一滴,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重现。
她尝试着移动身子, 钻心的痛楚立刻扎上心头, 她咬咬牙, 没有放弃, 一点一点的往他身边靠, 每次都只能是一点点的距离。短短的几步路, 她爬的满头大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她吞下。终于,她抓到了他的衣角,只有一片衣角而已,可她还是笑了,很欣慰。
“孟……孟玊……”
她艰难的唤了一声,继续使劲儿爬,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摆正。孟玊的身子很烫,像是火炉子,与今早她离开时是一样的。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将他的发冠整理好,然后就静静的抱着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月光打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黑夜中难得渗出一丝温馨。
“孟玊,你千万不要骗我。”
你若是骗了我,我必悔婚,必将你碎尸万段。等你醒了,我要问你那晚在牛文寨的地牢里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这次你非要给我个答案不可。我还要问那日在林中你为何突然消失,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温泉旁。那些我从前避之不谈的问题,这一次都要有个答案。所以,你不要骗我。
刘僖姊从前看中岑怀的时候,使了些心计,伤害了一个无辜善良的女子。不说终身遗憾,愧疚总还是有的。从那以后,岑怀待她就只是君臣。她有段时间很庆幸自己的身份,即便做错了事情,所爱之人也不会恨她。可是到后来她才渐渐明白,其实这才是最大的残忍,无恨亦无情,不恨不值得。所以她清楚,感情里最容不得的就是自以为是。而对于孟玊,她知道有那一纸婚约在,所以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她低头看看怀中的人,脑中回忆起鲜丹的话,一边拨弄他的发,一边喃喃道:“明知你无事,却还是有些担心。你说你要是死了,我找谁破局呢。”
“夫子?”
孟金缨醒的突然,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画面。她家夫子抱着她家小叔,一男一女沐浴在柔光里,格外的和谐美好,让人忍不住以为自己在做梦。
刘僖姊收了情绪,见她醒来关切问了几句身体,然后将这两日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孟金缨的脾性哪能听得了这些,当下就把毕生所学的难听话全扔出来了。孟金缨头一次觉得书院司沈轩那家伙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在他潜移默化的熏陶下,她此刻还能将闷气撒一撒。
“金缨,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刘僖姊看了眼
孟金缨正趴在孟玊身边里里外外的检查,生怕小叔有个什么闪失,听得刘僖姊问话,下意识的应承了一声。
“当初孟老太爷为何赶你小叔离家?”刘僖姊的语气有些沉,带着一股难言的复杂意味。
孟金缨摸着孟玊滚烫的额头,实在是急火焚心,顾不上听刘僖姊的话,愣神后才猛然抬头,下意识道:“夫子问这个作甚?”
“你如实回答就好,其余的不必知道。”
刘僖姊用的是一个夫子的严厉语气,孟金缨自然不敢不回。只是当初孟玊为何离家她并不知情,估摸着整个孟府除了祖父,就只有爹爹和几位长辈知道。她如实回答,可夫子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她有些怵怕。自她醒来,夫子就很不对劲儿,不光是神色,更重要的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于是她绞尽脑汁儿的想了想,才又小心翼翼的开口。
“虽不知是何事,但曾有一次不小心听到爹爹与太.祖父的谈话。爹爹说小叔虽犯了大逆之罪,触了孟家的禁忌,但还请□□父顾念祖孙情谊,不要将他从族谱上除名。”
“可还说了其余的?”
孟金缨摇摇头,她当时刚听完这句话,就被前来请安的叔父孟景给发现了,回去好一番吃骂。所幸叔父宠爱她,并没有告诉她爹爹,否则就不是一顿骂那么简单了。
刘僖姊垂眸,瞧不清情绪,片刻后才又开口,语气有些阴鸷,道:“孟家的禁忌,是不涉科举,不得干政吧。”
孟金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又道:“这只是孟家为世人所知的规矩,但孟家本身礼法严苛,有许多是不能逾越的。”
孟金缨从前一直在家中由其父孟乾亲自教导,好不容易去了白鹿书院,也是个拘谨约束的地方,所以她从前也不觉得孟家怎样。可是这半年她跟随刘僖姊在外游历,所见所闻都是新奇有趣的,这才知道孟家的那些规矩,其实也挺变态了。只是这个想法她不敢多想,怕对不起父亲多年悉心培养。
哪知刘僖姊听到这话,却是古怪的笑了笑,说了句让人稀里糊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