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丹内心一万匹马儿奔腾而过。合着你以为她是长公主,所以方才大起大落的卖力表现,是想让对方觉得你是个傻子吗?鲜丹感慨,孟玊的脑子果真不是凡人所能及的。
“她不可能是长公主。”宋灵儿突然出口,接上孟玊的话。因晓得孟玊方才是装的,所以她的心也安了下来,脑中的算计又正常了。
“为何?”孟玊反问。
“谷中收到消息,长公主于几日前离开奉京,在几名官员的陪同下要来上安。所以,她不可能是长公主。”
长公主要来上安?!
刘僖姊吃惊不小,‘她’要来上安?她此刻人就在上安,又怎会在来上安的路上。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将她‘移’出了奉京城。明明她离开奉京时已经打点好一切,递了折子至中书,言储君登基在即,她为臣需尽忠,放了手中诸权,要到皇寺为先皇后祈福尽孝,两年不出寺门,也不允许任何人探望。这件事她未交给岑怀,而是交给了左卫将军谭杨。谭杨掌宫宿禁卫,不仅能派人守住皇寺,还能第一时间知晓宫中动向。
“你说的……可是真的?”孟玊结舌,一提到长公主,就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般。比起刘僖姊,他对此事应当是更加的震惊和惶恐。
宋灵儿冲他点点头,气势瞬间收拢,女人的脸换的果真比翻书还要快。
孟玊吞了吞口水,道:“该不会是来抓我回去与她成亲的吧……”
鲜丹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怜惜道:“这很有可能,真是可怜你了,被婆娘追着跑。”
孟玊愤然甩开他的手,转头看向刘僖姊,道:“你说你与长公主一直通信,是你将我的行踪告诉她的吧。”
刘僖姊不耐烦的瞟他一眼,内心忍不住犯嘀咕,这人戏咋就这么多?‘她’至于千里迢迢从奉京跑到上安郡就为了一个男人?再者说,就算是要逼他成婚,那也得先跑去姑胥找孟家,跑来找他岂不是给人看笑话。不对……她为何要跑去姑胥,她应该哪里都不去的,她看不上他。
“孟公子,长公主并非为你而来。”宋灵儿贴心的柔声为孟玊打消这可怕的念头,心中却因孟玊对长公主的厌恶而窃喜。
鲜丹又笑话了几句孟玊这只惊弓之鸟,接着宋灵儿的话道:“想必是赈灾银被劫的事情按不住了。”
“正是如此。”宋灵儿刚想解释,却被鲜丹抢了话头,又道:“之前赈灾银在上安郡被劫,这事本应立刻上报朝廷。可是押银子的柳怀不知为何,并没有向中书递去折子,反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后来我才知道,银子原是岑越那少年暗中转移的,却栽赃嫁祸到牛文寨的头上,目的就是想趁机剿匪端了牛文寨。我虽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将柳怀糊弄住,但很显然,柳怀也在他算计之内。而除却押粮官,地方官员对此事理应也要上折请罚,朝廷还是要知道的。但上安郡的父母官皆是一群猪狗不如的贪官,尤其是那位郡守马大人,这些年我牛文寨暗中给他送了不少好处,他也不知何时搭上了冯家,知道了私矿的事情。所以上头的关系早就一一打点好,赈灾银被劫的事情即便是走了风声,朝廷的奏报也不会写的很严重。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事到如今已经过去两三个月,朝廷肯定要派人来调查。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御国长公主会亲自前来。”
“长公主若要来了,你们这地方可就藏不住了。这位御国长公主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鲜丹表面上是幸灾乐祸的看笑话,实则故意说给刘僖姊听。但对方假装没听出他话外之意,没有丝毫反应,于是他再道:“连她身边的一个女官都这么难对付,何况是她本人。”
宋灵儿听到此话,却冷然一笑,道:“主上当初被赶离上京,皆是拜这位长公主所赐。她若是真来了,怕也是自投罗网。”
“也对,毕竟这里是你们的地盘。”鲜丹觉她说的也有道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话说到这里,刘僖姊已然晓得这藏兵谷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何冯俩家的恩怨究竟为何而起。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宋灵儿也并不知晓那件使何冯俩家反目,事关许国公旧案和先惠孝皇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光知道这些是解不开刘僖姊心底真正的疑惑的,实际上宋灵儿方才坦白的一切她其实七七八八的都猜的差不多了,而她真正想知道的,还是岭南道军营哗变的背后真相和那位名唤姬离的人。于是她开口继续审问,想要趁此机会把所有事情都弄明白。只是宋灵儿方才虽使了些心机,但也算是老实交代,眼下却不同了,刘僖姊发现当她听到岭南道军营哗变的事情后,神色明显有了微妙的变化,眼底的那份冷意和诡诈更清晰了一些。
“岭南道军营哗变之事,自然是主上想趁着东党败落,长公主受先皇猜忌避入云崖山皇寺时伺机夺权称帝。”
“你知道的,我若真想听这个答案,便不会多此一举问你了。”刘僖姊厉苒开口,晓得她是在跟自己打马虎眼。
然宋灵儿只道:“你若不信,何必问我。”
“是因为姬离,对吗?”刘僖姊眯了眯眼睛,既然你自己不说,那我替你来说。
“你怎知道他?!”宋灵儿顿时慌神。
“我自然知道。”刘僖姊诡异笑笑,迫使对方与她直视,续道:“不如我来猜一猜,你口中的主上不是恭贤王,而是这个人,对吗?”
身后,孟玊安静站着,如鲜丹一般仔细认真的听着她二人对话,并未有多余的神色变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宋灵儿移开目光,瞥向别处。
刘僖姊伸出手,十分强硬的将她的头掰到自己眼前,再道:“姬离是恭贤王养在府中的门客,知道他的人定然很少。但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冯盛临死前也会向长公主提到这个人。东党冯盛与恭贤王多年来各成党系,势力都不可小看,又怎会同时跟这样一个人有牵扯。直到方才我瞧见恭贤王半死不活的模样,我便想明白了。或许从始至终,幕后之人就只有一个,那便是这位名唤姬离的人。他左右逢源,将冯盛和恭贤王玩弄鼓掌之间,甚至东党被长公主所灭,都有可能是他在背地里暗中谋划。如此一想,恭贤王叛逃出京,煽动岭南道军营哗变便也就清楚了。定然也是这姬离背后捣鬼,使得恭贤王在明知岭南道军营不能成事的时候仍选择叛变。”
“苏女史好会编话,竟能扯出这么一场天大的棋局来。若真要这样的人,那岂非比神魔还要可怕。”宋灵儿依旧不认,即便是鲜丹已经快要将那几根银针戳到了她的眼珠子上。
刘僖姊点头符合她,道:“确实比神魔还要可怕,因为可能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神魔,所以能够高高在上的摆弄所有人的命运。”
“那这所有人里面,包括长公主殿下吗?”宋灵儿挑衅反问,突然大笑几声,眉眼尽是张狂肆意。可她如此行径,也算是默认了刘僖姊说的一切。毕竟话说到这个地步,确实没有必要再装傻充愣了。
鲜丹瞧着宋灵儿像是有些癫狂了,他看看手里的针,确定自己还没扎上去呢。他心忖,这女人的脑子怕是有些不正常了,刘僖姊必要扇她几个大耳瓜子才能解气吧。可是他想错了,莫说生气,刘僖姊的反应竟然也是大笑几声,且笑的比宋灵儿还要艰险狡诈。他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心中道:都疯了,都疯了,女人真可怕。
孟玊的反应与鲜丹一般无二,两个男人在一旁看着两个女人勾心斗角本就是件磨人的事情,更别说是这是两个疯女人了。
宋灵儿笑完停下,刘僖姊也停下,一副可笑的神情看着宋灵儿,道:“所有人里当然包括长公主。”
“说来听听?”宋灵儿眉眼一弯,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刘僖姊倒也配合,两个人的身份像是换了过来,她道:“先皇在位十五年,安坐帝位无功无禄,只能算是守成之君。这十五年内,朝中三党鼎立,东党、恭贤王一派和长公主党。你们这位姬离主上暗中推波助澜,借长公主的手灭了东党。后来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逼得恭贤王叛逃。如此一来,朝中就只剩下长公主了。按道理,长公主以后便可顺风顺水,再无任何可以威胁她的人或事了。可是天不遂人愿,先皇在驾崩前因为一直听信冯盛的谗言,与长公主生了嫌隙,竟立下一位从未参过政的皇子为皇太子。长公主多年入主中书,争权夺势、治国理政一样都未落下,可到头来储君的位置却是别人的,她如何能甘心?既然没了一切阻碍,新帝又无根基,那么篡权夺位似乎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吧。”
“所以长公主一旦夺了帝位,势必要遭天下人攻伐,落得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声。”宋灵儿笑着替她说完最后一句。
刘僖姊点点头,道:“所以这背后谋划的人是当真聪明,这个叫姬离的人也确确实实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了,我很服气他。”
“我也服气。”鲜丹听明白这前因后果,想不服气都不行。
孟玊却道:“可是长公主却选择了还政新帝,他终归是棋差一招。”
“依着长公主的性子,她怎会真正的还政,权宜之计罢了。她不过是想待到日后时机成熟,再策局谋划把新帝拉下位,她好明正言顺的承袭帝位罢了。孟公子不要被她骗了,她就是一个既想要得到权利,又不想遗臭史书的女人罢了。”宋灵儿听不得旁人说姬离,似乎就连孟玊都不行。
刘僖姊不想解释,她向来做事只问自己就好,管旁人看法作甚。每个人都是活给自己的,不是活给旁人看的。正如多年来坊间对她的那些传闻,她也从来都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在百姓眼中,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去做那些他们认为权势、金钱、名利的事情,最终的结果都只是相信他们想相信的罢了。今日与宋灵儿的这一场较劲儿,虽被戳破了何喜的身份,但也让她从前种种猜测和不安得到了印证。她终于可一肯定姬离的所作所为,不再如从前一般,觉得他神秘又可怕。
“都问完了吧?”鲜丹见他们都不再说话,便觉得事情差不多都已经了了。并非他着急,而是宋灵儿入帐的时间已经不短,再耽搁下去,只怕要出事情。
“别慌,还有一件。”
说话的是宋灵儿,鲜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真正的是宋灵儿再提醒他们还有事情没搞明白。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此处的瘟疫是如何复发的?冯家兄弟应该只知晓瘟疫复发后的事情,但他们不可能告诉你们这瘟疫是如何来的。因为他们在藏兵谷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利,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宋灵儿‘善意’的提醒他们还有一件事,眼睛里却暗藏了算计和阴谋。
“那你说。”刘僖姊怎会不明白她必是心怀不轨,但他们眼下的处境好像也不能更糟糕了,被困在这小小的营帐内,很有可能下一刻就会没命。
“冯家那俩蠢兄弟自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下半年前矿场染了瘟疫一事,可他们不料自己人手有限,最先逃走的那些疫人其实并没有被全部抓回矿场,其中漏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逃到深山后躲起来,在一处洞穴里活了些日子,后来也就死在里面。他们死后尸首腐烂没有及时处理,以至于凡事后来进过那处山洞的动物都染了疫病死在周围,那一片林子就像是地狱一般,处处都是腐尸。藏兵谷的人不知晓矿场疫病之事,一群火头兵趁着休沐出去泡温泉,逮回来一只兔子和几条鲈鱼,做了鲈鱼羹呈到主帐。后来,那些火头兵就莫名其妙的病了,恭贤王也成了如今的模样。”
刘僖姊呆立当场,五雷轰顶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震惊。兔子……是那日在温泉边儿上,孟玊放到树桩底下的那只。她想起这些,愣愣转头看向孟玊,痴然一笑,有些东西在瞬间消弭。
原来,这才是宋灵儿的反间计。
原来,是那只兔子诱发了这场瘟疫。
原来,那什劳子食物相克的说法都是糊弄她的,他根本就是算计好了一切。正如牛文寨的那一场大火,但凡是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不论手段如何,不论令多少人丧命,他都不在乎。怪不得在民宅时,她等了好些时日,以为藏兵谷的人不会再找,他却告诉她是时候未到,一定会有人找上门的。此刻,她才明白孟玊究竟是一个怎样心性的人。可笑的是她看透他竟然是因为两只兔子,一只在牛文寨后山,一只在温泉边。鲜丹告诉她,牛文寨的后山是一座万人坟头,埋了累累的白骨,她当时只道冯家兄弟残忍。可是孟玊呢?他明知那是一场浩劫,却还是选择了利用。那些火头兵和染病的人纵然都是逆贼,但何时轮到他来决定他们的生死了。他可曾想过,若是瘟疫带去了外面,那些无辜的百姓又当如何?
孟玊对上她的目光,眉头一皱,道:“你以为我是故意的?”
刘僖姊嗤然冷笑,道:“从牛文寨的地牢里以后,我们躺在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你说山里面有更好玩儿的东西。那时候我以为你说的是藏兵谷。可现在想想,你根本从未来过这里,又怎知藏兵谷所在。你应是当时就发现了那片死亡林子。”
虽是问话,可刘僖姊的语气已经不是疑问。孟玊只觉他听了天大的笑话,眯眼道:“你以为我当时消失离开,是要故意诱你入那林子,取你性命?若真是如此,为何后来我又跟着你,一路跟到这里?”
“我不知道。”她不在乎的摇摇头,眼中的光亮渐渐寂灭,失望道:“你要杀我,我不在乎。可是那兔子确实是你放的,你根本就不在乎旁人的命,只要自己开心罢了。”
宋灵儿见他们彼此猜疑,心中好不欣喜,这正是她要的结果。孟玊与这女人一路相伴,方才二人竟还当着她的面十指相扣,她如何就能忍受自己倾慕的人如此对待另外一个人呢。
鲜丹明白为何说着说着事情就变了,这俩人怎么就突然掐了起来。但他清楚,宋灵儿这女人一贯会蛊惑人心,必是故意说出这些,好使得孟玊和刘僖姊反目。他想罢,不能上了这女人的当,否则今日谁也出不去。于是他一针扎了宋灵儿的哑穴,让她再次不能说话,然后自己用身子横在孟玊和刘僖姊中间,准备当个和事姥。只是没想到,孟玊和刘僖姊这俩人平时都也算是个‘文雅人’,此刻却都变成了君子动手不动口,竟对他动武,同时打出了一拳,大吼一声。
“滚!”
孟玊怒气上头,第一次明明白白的发这么大火。他从前对谁有气,或者是看谁不顺眼,都是客客气气的给人下绊子,讨回十倍的开心来。可是面对刘僖姊这女人,他觉得客气根本无用,把她吊起来打一顿才好!
反观刘僖姊,生气生的很是理直气壮,分明是他做了错事,却还抵死不认,一副被人冤枉的样子,真叫人觉得不堪入目。
鲜丹捂住两只熊猫眼睛,哀怨道:“宋灵儿故意使诈,你们还来劲儿了是不是?”
“是!”二人异口同声。
鲜丹叹气,蹲在二人中间,不知道还要怎么劝说。而这时,床上突然有了一声大的响动。
众人立刻回头去看,就见被黑纱围绕的大床上,恭贤王已经睁开了眼睛。原来,鲜丹方才给恭贤王扎的那几针虽治不了病,却让恭贤王从昏迷中清醒。
(昨天晚上这一章贴乱了,后面有很多都是重复的情节,真是抱歉,本来想整个万更的。今天已经把正确的给换过来了,但是因为换的比较着急,所以写文就直接发上来了,没有修改,可能会有一些语句上的不通顺。大家先看着,随后我改回来。换回正确的以后你们应该是不用多花钱的。真是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