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浑后一步走进来,脸色有点沉:“动了大刑,眼下好像神智有点不清醒,也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什么。”
像是听懂了大刑两个字,莱娘突然抬头,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不要打,我说,我说!”
日光从门缝里透进来,纪长清看见她沾着血污的脸,两手两腿都怪异地扭曲着,待要细看时,贺兰浑一把拉过了她:“别看。”
“上刑弄出来的,”他挡在她身前,免得她看到那幅惨相,“他们要追问颇梨针的来历。”
有什么他们?分明是武皇后。纪长清想着武皇后突然浓密的长发,想着被她收走的颇梨针和穸镜,推开了贺兰浑:“皇后想做什么?”
“皇后,皇后!”莱娘听见了,嘶哑着声音往后缩,“我真的不知道,是蓬娘弄来的针!她说有笑声,呵呵、呵呵的笑声,笑声给她的针!”
纪长清神色一凛,耳边再又响起了那个出现过三次的笑声,听见贺兰浑追问道:“笑声是谁?吴王妃还是火焰?还是焦木?”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莱娘发着抖,忽地抬头看见他,连忙又开始整理头发,脸上带着痴痴的笑,“童郎君别急,我帮你,阿母她害了蓬娘还想害你,我来帮你!”
贺兰浑上前一步,将错就错:“你怎么帮我?”
“我有针,用血养着那股子黑气,针尖用冰堵住就行。”莱娘痴痴地看着他,“郎君,我帮你,不只蓬娘能对你好,我也能,到时候你把凌波宅卖了,咱们离开洛阳,去哪里都行。”
“郎中,查到了!”员外郎周索匆匆忙忙从刑部追过来,“蓬娘和莱娘都是十六年前抄家时吴王府发卖出去的丫鬟!”
果然。贺兰浑迈步向外走:“抓童宣!”
第31章
刑部大牢中。
童宣被押进来已经一个多时辰, 刚开始他想了许多可能,憋足了劲儿等着为自己争辩,哪知时间一点点过去, 贺兰浑始终没来,谁都不曾搭理他,就好像那些人彻底把他忘了一样。
童宣越来越觉得心里没底, 正在忐忑时,突然听见门口有人说话:“莱娘全都招了……”
童宣拔腿跑过去,贴着门板偷听,可是已经迟了, 那两个人越走越远, 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童宣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莱娘全都招了?她都招了什么?
咣!牢门突然向里推开, 童宣趔趄着摔出去老远,看见贺兰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童宣忙道:“郎君,案子都结了,又把我弄来做什么?”
啪!贺兰浑甩上门:“谁跟你说结了?”
他在他面前坐下, 支起一条腿歪着:“十六年前吴王府出事, 府中仆从婢女全部发卖, 你娘买了两个小丫头, 蓬娘和莱娘, 蓬娘的母亲是吴王妃的贴身侍婢,抄家时跳进池塘死了, ”
童宣吃了一惊, 他查的好细!嗫嚅着舔了舔嘴唇:“我不知道, 都是我母亲办的, 我那时候还小。”
贺兰浑看他一眼:“蓬娘在凌波宅长大,跟你青梅竹马……”
“怎么会?”童宣打断了,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她是个舞姬,我是主家郎君,算什么青梅竹马?”
贺兰浑知道其中的关窍,舞姬是贱民,童宣却是良民,天授朝律良贱不通婚,也就难怪他这么说。贺兰浑点头:“所以,你根本不可能娶蓬娘,对不对?”
童宣吃了一惊:“这是从何说起?我跟她根本不相干。”
“不相干?呵呵。”贺兰浑笑了几声,“不相干你为什么天天跟她躲在树后头说话?不相干为什么蓬娘想嫁你?不相干为什么你娘说你挑唆着蓬娘出头跟她闹?”
童宣脑门上冷嗖嗖地出着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是从何说起?根本没有的事!”
“不相干的话,为什么蓬娘会为了你,”贺兰浑盯着他,“去菩萨寺找吴王妃的镜子?”
童宣紧张到了极点:“什么镜子?我不知道!她做什么跟我有什么相干?!”
“吴王府秘藏的镜子,蓬娘也许从她过世的母亲那里听说过,那镜子能照出人心里所想,或许还曾听说,那镜子能让人美梦成真,毕竟这种鬼神之事一传十十传百的,越传越邪乎。”贺兰浑笑了下,“蓬娘想嫁你,但你跟她说,你娘不会同意,你也许还向她诉苦,说你娘平时如何苛待你管束你,所以最后,蓬娘去求了镜子。”
童宣心里猛地一跳,随即安静下来,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听着。
贺兰浑换了条腿指着,依旧没什么正形:“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死去的吴王妃在十六年后,终于等到了走出镜子的机会。”
蓬娘发动了镜子,虽然他还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法子,但她母亲是吴王妃的心腹侍婢,想必知道许多秘密,总之蓬娘发动了镜子,看见了自己想看的镜界,也许是跟童宣成亲,摆脱童凌波的控制吧?而那个神秘的笑声,那些火焰,也都是这段时间在蓬娘周围出现的,那笑声还给了蓬娘一根颇梨针,也许还教她该怎么用,怎么不露破绽地杀死童凌波。
只要杀死童凌波,童宣就能自己做主,就能与她长相厮守。
贺兰浑盯着童宣:“蓬娘拿到了颇梨针,她想帮你,也想给让自己摆脱凌波宅,但她不知道的是,你根本不想娶她,你与她周旋,只是为了利用她对付你娘。”
童宣低着头,声音是没什么起伏的平静:“郎君真会说笑,根本没有的事。”
“后面的事就像莱娘说的那样,蓬娘下不了狠手,她性子软和,一边是你,一边是养大她的师父,来回纠结中到了十五月圆夜,阴人、阴命、阴时,她从戴竿上摔下来死了,魂魄消亡,又在五天之后,腰身也消失了。”
“她只听说镜子能让她美梦成真,却不知道,镜子也要代价,代价就是她的魂魄。”
火焰说,有人要她们的魂魄,有人要她们的什么?身体吗?是什么样的人,会要别人的身体?
贺兰浑想起武皇后突然浓密的头发,想起她比起从前越发年轻的身姿,想起纪长清的话:你可曾发现皇后的体态形貌有什么变化?腰肢、双手、耳朵,乃至眉眼口鼻,都有可能。
先前他绝不会相信,但是眼下,他有点动摇。
童宣依旧低着头:“郎君说的天花乱坠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贺兰浑笑了下,“童宣,你当然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不然你也不会在蓬娘腰肢消失后,为着她跟你娘吵架,你娘恐怕也猜到了一些,所以在我为着蓬娘的死提审你们的时候,你娘一个字都没提过你跟蓬娘的私情,虽然你恨不得杀了她,她却还是本能地护着你。”
能看见童宣的手哆嗦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听不懂郎君在说什么。”
“蓬娘死后,莱娘找到了颇梨针,她有可能听蓬娘说过怎么用针,但更有可能的,是听你说过怎么用这针,莱娘她,也喜欢你。”贺兰浑慢慢说道。
童宣抬头:“郎君越说也离谱了。”
“离谱吗?这可是莱娘亲口招认的。”贺兰浑笑了下,“你知道莱娘对你的心思,你还知道,莱娘跟蓬娘感情很好,你挑着拣着说了许多事,让莱娘以为蓬娘是被你娘逼死的,以为你也被你娘坑害,你知道莱娘性子偏激固执,她不会放过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