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风气,男人都不怎么坐轿子坐车,各个以打马游街为乐事。
十多二十匹毛色油亮身姿肥壮的骏马靠墙站着,时不时喷出响亮的鼻息。又有几辆油璧马车停在跟前,是错过报信的内侍,已经赶到兴庆宫的公主、王妃们的车驾。
牛贵儿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冲着众人呵了呵腰。
“奴婢不敢隐瞒各位贵人、主子,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就是和圣人呛了两句,正在赌气呢。”
有亲王们在,讲的又是帝王家事,重臣们都不好开口,拿捏着表情笼着手站在人群后头。
为着端午节的大庆典,亲王们都穿着全套祭服,圆领袍衫背后绣的四爪团龙探出嶙峋陡峭的头角和鳞爪,在正红缎面映衬下鲜活又猖狂。这会子日头热辣辣晒在身上,那金丝银线的绣线越发闪耀。
女眷们嫌热,都坐在车上,只叫了婢女站在人堆里。
薛王李业去岁去世,他的嫡子,也就是韦青芙所生的李琄承袭了爵位,被封为嗣薛王,与忠王等人是嫡亲的堂兄弟。
嗣薛王李琄一向不喜欢惠妃,冷笑道,“内宫宴饮罢就罢了,龙池殿的庆典呢?方才本王一路行来,见几十个外国使节在兴庆门下都挤成堆儿了。”
牛贵儿嗤笑两声,抱着拂尘眼角都不曾抬一下。
“娘娘不舒坦,圣人心里也痛快不了。虽未发旨意,奴婢瞧着,多半庆典照旧,圣人嘛,大概不会露面儿吧。”
听话听音儿,他是飞仙殿的掌事太监,说话口气却仿佛能做龙池殿的主。诸人对视一眼,纵然不齿,也不敢当众叫板,只在心里暗骂一句‘祸国妖妃’。
嗣薛王将袖子一甩,低声骂了句,“什么东西。”
这些年圣人沉溺后宫,渐渐懒怠,将政务尽数委托于三位宰相与六部官员。左相张九龄一人便能做帝国九成主,至于剩下一两件着实要紧,圣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管着。
有时候张九龄想与圣人议事,左等右等,只能等到高力士。端午节虽有隆重祭礼,又涉及外交,看牛贵儿这个德性,在圣人心里分明是不如惠妃重要了。
李玙眨了眨眼,今日连高力士都不曾出面,大约正在内宫劝和两位,故而只得牛贵儿出来周知。干等下去有什么意思,他便冲着永王李璘使了个眼色。
李璘吹哨唤来一匹赤色高头大马,翻身而上,利落的身手与他文弱的外形颇不相称。他扯着缰绳扬声笑。
“三哥屡屡过家门而不入,白白浪费了嫂子辛苦安排的美人呢。”
这傻孩子,还惦记着。
李玙嗤笑了声。
“你先回去,我去太子那儿走一趟。”
太子就站在近前,闻言撩起眼皮问,“我那儿未曾预备呢。”
“预备什么?有酒有菜就好。今日既是过节,爷娘没空,咱们自己乐呗。”
太子笑笑,便看向郯王李琮。
郯王是个爱热闹的,正中下怀,咧嘴笑道,“太子那儿地方小,不如还是去我那儿。”
李璘在马上拱拱手,“诸位哥哥们慢饮。”
太子笑道,“小十六不爱和我们混闹。”
鄂王李瑶与光王李琚向来追随太子,异口同声起哄。
“小十六还小呢,回家读书去。”
鄂王生的不及李玙俊朗,处事也不及太子沉稳,只言辞利落,爱占口头便宜,笑的比迎春花还灿烂,挤眉弄眼地低声添了一句。
“几时你娶了老婆,哥哥再教你取乐的法子。哦,你几时娶老婆,三哥都替你安排好了吧?”
他这是成心挑事掐架。
李璘耳尖发白,默默扭开头,李玙却不闪不避,正面迎向鄂王挑衅的笑意。
“我手里但凡有什么好的,四郎便要觊觎,也不是第一遭了。那日大家坐成一排选看的,四郎中意哪个,为何不吭声呢?莫非是拿捏不住家里的娘子,怕添个人回家便要跪在碎瓷片上讨饶?不如哥哥教你些御妻之道罢。”
“呸!”
好一场热闹官司,其余皇子见状,忙笑着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