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儿。”
雨浓加大手劲儿,约莫半盏茶功夫,听英芙模糊道,“再重点儿。”
她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雨浓恐她睡过去,略略提高了音量。
“如今的正经事有两桩。其一,六郎的名讳未定,丢脸面的可不是咱们,而是王爷,你千万别急,由着他奔走去;其二,大郎才九岁,已经不与咱们一条心了,再过二年议起亲事,找个有势力的岳家,那张孺人的腰杆子就越发硬了。”
英芙果然吊起精神。
“可不是,一想起大郎那孩子看我的眼神,我就生气。”
“照奴婢看,这会子就请韦郎官给六郎保媒,或是就定下韦家的娃娃亲,显得太心急些。倒不如——”
“不如什么?”
英芙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你快说。”
“上回你说,韦郎官此番回京,人人都知道圣人是有拜相之意,着意栽培,只不过相爷迂腐古板,多有掣肘之处,才犹豫未决。”
英芙点头。
“二哥才二十七岁,往后路还长远,早晚是我的靠山,也是六郎的靠山。”
“六郎年岁小,名头却绝不能弱于大郎。需知一步快,步步皆快。一招慢,满盘皆损。若是韦郎官能在圣人面前,或是你在娘娘面前也敲敲边鼓,替六郎求个爵位在手,还有谁能把大郎捧到六郎上头去?”
英芙骤然起身,险些撞翻了角落的白瓷脚墩。
“你再说一遍?”
雨浓道,“幼儿封爵没有先例,不过这才显得六郎要紧突出。尤其倘若是韦郎官或是你求下来的,即便韦郎官一时不能拜相,这手段本事众人也都看在眼里,自然更服膺咱们韦家的威风,便是王爷也不敢小瞧了你去。”
英芙思之再三,脸上浮起笑意,赞赏地看着雨浓。
“你说的很是。张秋微想跟我比,她拿什么比?窦家有半个能在圣人面前说上话的人吗?娘娘身边就更没有了!哼,如此一来,二哥好,我好,六郎也好,竟是三角俱全的好事。你快拿纸笔来,我给二嫂写封信,请她替我细细筹划。”
“你是个粗枝大叶的,从前哪里算计过王爷?平白无故吃了多少哑巴亏。如今却不同了。从今往后,只要六郎在这府里是头一份儿,你便能稳坐钓鱼台,把那张孺人压在五指山下翻不得身。至于什么吴娘子,杜娘子,猫儿狗儿而已,得空呢,逗来玩玩儿,不想搭理就随她们去,翻不出天来。成日里跟她较劲,倒显得咱们道行低了。”
雨浓顿一顿,又愤愤不平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瞧杜娘子,骨头没个三两重,见到一点子缝隙便钻过来了。”
“这叫打蛇随棍上。”
英芙微笑着掸一掸袖口。
“如今宗室里谁不知道我能容人,才怀上第一个就上赶着贴人给王爷。哼,我也别白背了这个名声。既然是亲戚,多走动才像样儿。过几日你请杜家元娘来陪我说说话。”
雨浓拍着手笑。
“这可是你前几日读书上那句围魏救赵?指东打西?好计策!”
英芙亲昵地把手搭在雨浓肩上,娓娓夸奖她,“再好的计策,也得有你陪着我,才施展的出来。”
七月的午后格外闷热,日头毒辣辣的晒着金砖地,泛起一层晃眼尖锐的白光。
杜蘅枯坐许久,僵直的后背瘫软下来,环着手忐忑难安,几缕濡湿了的头发黏腻的贴在鬓边。
案上摆着一盏热茶,已是换过好几遍,因太烫,她一直没喝到嘴里,每每才凉了些便有个小阿姐过来当面泼了换新的。
杜蘅焦躁的舔着唇,忽听后院有人笑道,“有客候着怎不叫我起来?今日怠慢了她,往后怎见二娘的面?”
杜蘅忙站起来,只见成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走进来。
这个人打扮的彩绣辉煌,头上围着珍珠围髻,是以百来颗绿豆大的小珠编织成网覆在发上,顶上另插了朝阳三凤挂珠钗,项上压着赤金重宝璎珞。身上穿的橘皮红百蝶穿花罗衫,系着葵绿撒花裙。腕子上还有许多亮闪闪的首饰,她一时也认不清。
果然是王妃,与平日所见才出月子的邋遢臃肿妇人截然两样,甚至比自己还容光焕发些,杜蘅涌起自惭形秽之感,忙扯了扯衣角,迎上去屏息垂首预备请安,已有一个打扮利落的丫头半中间拦住她。
“元娘子不必多礼,咱们王妃和杜二娘平日里都是姐妹相称的。”
这话说的虽客气,语气却颇为不善。
杜蘅越发慌乱,不知如何应对,勉强陪着笑脸抬眼望向众人,“那怎么行,民女无品级在身,怎可不跪迎王妃?”
众人都掩着嘴笑,却不开腔,那丫头便放开手,傲慢的抱在胸前。
“你非得磕个头便磕吧。”
便有人拿了锦褥来铺在当地,杜蘅硬着头皮跪下磕头,众人将她团团围住,似看马戏般,嬉笑声不绝于耳。
英芙只侧着脸与人说话。
杜蘅大感窘迫,又不敢自行起身,一张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英芙也不理她,自捡了一张高凳坐下,丫头们散开各司其职,便有两个打开风轮徐徐转动,清爽宜人的凉风吹过,把她汗潮的衣裳吹得寒浸浸的。
英芙抽了抽鼻子,斜斜瞟了杜蘅一眼,声音陡然拔高,变得锐利而尖刻。
“今日不曾焚香么?哪里来的馊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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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浓风骤,都是好名好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