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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愁红颜老,三(第2 / 2页)

杨玉的好处,除了那张脸之外,便是好比杨钊此刻,这种生动而跃跃欲试,犹如关不住的鸟儿一样的野性。

聪慧机敏,外表柔顺纯净,而内里刁滑的美人,比如杜若,圣人是不喜欢的。

王洛卿教导过十来个徒弟,圣人偏爱喜怒皆出自天然的人,喜欢未经雕琢,与自然响应的性情,喜欢听见鸟叫会仰头,见到落叶会叹息的敏感与纯粹。

说到底,圣人向往超脱俗世,真正独立存在的美。

因为他把握的住。

他可以构筑一个黄金的笼子,把这罕见的天性圈养起来,并不害怕她翻出漫天波涛。

相比之下,杜若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到令男人疲倦。

“郎官且听奴婢一言。”

杨钊阴沉着脸,颇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圣人宠爱惠妃娘娘,天下共知。若非娘娘姓武,早已册立为后。娘娘一朝去了,风言风语不止,皆说娘娘因废太子案忧惧而死。需知庶母与长子,本就是犄角相对,娘娘就算不曾动手陷害,太子在生时亦曾屡屡遭其当众逼迫。可是圣人半分没有怪罪娘娘,更不曾迁怒于寿王、咸宜公主等,反而别加恩宠,把公主的女儿接回宫廷教养,还起名为遗珠。”

果儿温言与他交代底细。

“……郎官怕是不知道,娘娘的闺名唤作骊珠,乃是骊山之明珠。遗珠的意思,便是承袭娘娘恩泽遗爱。有这个孩子在,咸宜公主等于尚方宝剑在手,可保终身无虞。”

杨钊恍惚知道寿王有个同母的妹子叫做咸宜,却不知这和杨玉有何干系,茫然啊了一声。

“圣人爱重娘娘,二十年爱侣一朝失散,极受打击。”

果儿将目光投向窗外,低沉声音里带着无限憾意,仿佛说的不是圣人而是他。

“郎官身形健壮,面貌英朗,性情又活泼,想来于脂粉队伍中颇受瞩目。可是,寻常床笫欢愉之外,有没有遇到过真正情投意合、相见恨晚之人呢?若得到过,再失去,心中那个空洞要如何弥补?”

杨钊默然无语,恍然思绪万千。

“圣人不是寻常男人,他想要什么,不用说出口,自有人双手捧着给他,换些许恩赐。”

“……这又与我何干?”

“将王妃献给圣人,郎官与王妃这一生一世,便再听不见半个不顺耳的字眼,瞧不见半分不美的风景。郎官以为如何?”

“什……”

杨钊大惊失色,定定然望着他,面孔苍白而眼神复杂,指尖握在手心微微发抖,半晌没反应过来。

果儿扭头直视杨钊,目光坦然的近乎于无耻。

“一双玉臂万人枕,一点红唇万人尝,娼妇而已,陪老子还是陪儿子,有甚分别?”

话没说完,只听噌地一声响。

一道银光闪电般划过,顷刻便抵在了果儿的脖子上。

果儿低头瞧,是一把精巧的小匕首,刀鞘上繁复弯曲的花纹充满异域风情。本该是个装饰品,眼下却承担了血溅五步的重任。

果儿忽然笑起来。

杨钊脸色发青,刀刃在果儿脖子上比了比,仿佛尝试好不好用力。

“你受了谁的指使来说这套浑话?杀了你,就埋在我家后院,看是谁上门来讨人?谁还敢胡说八道。”

阳光照在刀刃上,反射的光芒晃得人眼晕。

果儿不过是个内侍,耍弄嘴皮子在行,真刀真枪跟前,说不害怕是假的,可要说怕到惊慌失措,那也不能够。

他咽下唾沫嗤笑了声。

“杀了奴婢,还有一整个‘花鸟使’知道王妃的底细。这班人,在册的正式编制只有五十六人,忙时调用内侍省其他行次上的人,来回总有两三百个。见过王妃面貌者不下数十人。换言之,只要天日不坠,这番话,今日郎官听不下去,来日旁人也会说。王妃生了那样一张酷似娘娘的脸,这辈子还能翻出天去吗?郎官久在县衙任职,难道没听过买卖行的一句俗话,‘货卖识货人’?圣人英雄豪杰,统御天下,寿王不过是个倚仗母妃恩宠的黄口小儿。二者相较,谁更能给郎官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荣宠?”

分明瞧着杨钊的面色松动犹疑,果儿叹了口气。

“玉者,石之美也,其声朗朗,其质坚硬;金者,五色金也,百炼不轻,从革不违,其性不变。金玉相当,郎官与王妃……当初要不是郎官怂恿,王妃会老老实实跟着杨玄琰上京吗?当日舍得,如今为何舍不得?郎官要借王妃博一个前程,区区亲王就满足了吗?”

杨钊想不通果儿从何处洞察两人关系,口气如此笃定,一副过分机灵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手里刀刃已远了些许。

“你别诓我外乡来的糊涂汉。圣人是口唐僧肉,谁不想吃两嘴?这时节,宫里的女人满坑满谷了吧?再者,往后寿王继位,阿玉本就是元后,岂不比内宫争宠容易百倍?”

果儿听出他动摇之意,徐徐下猛火。

“若比高宗朝,皇后之位自然稳如泰山,郎官二十年后的前程也都已握在手中。可是本朝的皇后,世家女又如何?圣人元后王皇后如今在哪里?阻止废后的姜皎又在哪里?待寿王登基时,王妃若无子,有何倚仗?即便有子,难道便坐定储位?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其实后宫也是如此。王妃绮年玉貌,此时不争更待何时?郎官啊,拿在手里的才是真金白银,旁人的许诺之言,他有命说,你有命等吗?”

杨钊听得直皱眉。

攀附上寿王已是意外之喜,再进一步会不会太贪心?

他胳膊松松垂下来,抹了抹刀刃揣回怀里,翻书般换过一副面孔,和声道,“方才吓着贵人了?”

“郎官是个精明人,奴婢话没说完,这条命绝不了。”

杨钊想想摇头,“富贵荣华谁不想要,可是咱们家无甚根基,那个杨家,嘴上说的好听,这个位置本就是从他们手上抢的,稍有风吹草动,不得把咱们往泥里踩?惹不起呢。”

“王妃今日境遇远超郎官所料,因此有些畏惧,都是人之常情。其实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与你们西南边陲市坊之中也无甚分别,不过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两只眼趋炎附势。郎官在县里如何行事,在此间亦可如何行事。”

“这……”

杨钊无论如何不能信服。

“饭都吃不上的人,和变着花样消食玩耍的人,怎会一样?贵人今日无聊,走来消遣我们兄妹,红口白牙说话,我如何信得?贵人你将心比心,若是我走去羞辱你的妹子,你可会轻轻放过?我却不能白杀了你,总要问清你身后是谁。”

果儿抚掌大笑。

“打狗看主人,便是行走长安城的第一要务。郎官懂得这个道理,往后在官场必然如鱼得水。”

杨钊将信将疑,又觉得思考这个问题委实费脑筋,不耐烦的把袖子一呼。

“贵人说句痛快话不成吗?!究竟是谁,想拿我妹子讨好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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