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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声 60(第1 / 2页)

14:00整。

一辆纯黑使馆牌照轿车准时驶出使馆正门, 在轿车驶出铁门的刹那,如云雾般的成片闪光灯亮起,所有摄像机器都在运行、所有记者都在拍照,但除此之外, 没有一个人说话。

使馆门前的街道透着死一般的寂静,身穿红衣的粉丝们像落了满地的粉碎花瓣,她们颓丧地相互搀扶着, 她们捂住嘴、转过身, 仍旧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与震惊之中。

在场所有人中,无人敢向那辆黑色轿车靠近一步, 那仿佛是块行驶中的死亡阴影,所过之处皆是人世界极致的恶意。

在蓝天下, 在堆积的棉白色云朵下,呼啸的警笛声打破整条使馆街的宁静。

一队骑警自远处驶来而来, 他们身穿藏青色制服,驾驶雪白摩托, 红蓝相间警灯交相闪耀。

轿车缓缓停下,骑警队长恰好将车停在车窗边上,车窗降下。

队长认真敬礼,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永川交警接到宏景警方求助,特护送李景天先生前往机场。”

司机先生不知是敬礼还是点了点头,总之他们之间并没有说话, 骑警队长掉转车头, 随后, 四辆摩托车护卫在那辆黑色轿车左右,他们极其默契又尽忠职守地护送着这辆使馆轿车,向道路尽头驶去。

……

14:05分。

刑从连走进阁楼。

直播早已结束,使馆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拆卸安装在阁楼四角的摄像机,窗上的黑纱被拆卸下来,明亮的天光将小楼里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林辰依旧坐在桌边,他依旧在看李景天画下的那副画。

桌面上牌局凌乱,见他进门,林辰忽然抬头,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闪烁,像那种做错事的孩子遇见教导主任的模样:“你怎么来了,我们是要现在去文化中心找证物吗?”

林辰随口扯开一个话题问道。

刑从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林辰手臂上,林辰一只手还按压在伤口上,以至于指缝里都是红褐色干涸的血迹。

真实现场永远比电视直播触目惊心。

“拿上画,跟我走。”刑从连对林辰说。。

林辰不明所以,他愣了愣,然后同正在拆卸仪器的动作人员道别,像走入这间小屋时一样,很平静笃定地走出这间充满血腥与杀意的房间。

纵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使馆里依旧很难看到什么来往的工作人员,这里回廊深远,宽阔的藤蔓植物还有覆盖在回廊上端,覆盖下一大片深绿色阴影。

林辰跟在刑从连背后,一路上,刑从连都再没和他说什么话,但林辰根据方向判断,刑从连好像没有带他出现场的意思,他们行进的方向是这片建筑群的深处走去。

正当林辰以为刑从连会带他去再领略这片土地的神奇之处时,刑从连已经带他来到了回廊尽头的医务室。

医务室里没有人,王朝也不在。

不大的屋子里堆满了各式药品,甚至还有简易的手术室,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药水味道,这里……

该怎么形容呢,除了窗边的简易病床还算整洁,其余地方都透着一股被人狠狠糟蹋过的模样,总之往来这间医务室的人,大概都来去匆匆,并不太在意医护设施整洁一类的要求。

“先坐。”刑从连指了指病床,对他这么说。

说完这句话后,刑从连径自转身,熟门熟路在一堆混乱地医疗物品中找出了碘伏、酒精、纱布、镊子、还有缝合专用的开槽针和丝线,林辰看的眼睛都直了。

“我觉得我这个情况还是需要去趟专业医院。”林辰松开按压在伤口上的手指,又有一些血水渗了出来,皮肉外翻,刀伤看上去凄惨极了,但其实真实情况到也没那么严重。

刑从连拆开一包纱布,拿着医用胶布走到他跟前,林辰还未反应过来,伤口已经被对方贴上了纱布。

下一刻,刑从连牵起他的手,拉他走到水池边上。

林辰感受到刑从连冰凉有力的手掌,觉得自己该找点什么话题:“沈武官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去文化中心,如果让李景天出境后,抓捕他会非常困难。”林辰看着水池,蹙眉说道,当他说这句话时,刑从连刚开了一瓶生理盐水,刷地朝他手臂倒下。

林辰一下子疼清醒了,却不敢叫出声,他低低喊了一声:“刑队长,略疼啊。”

“忍着。”刑从连从旁边抄起软毛刷,很仔细沾了无菌肥皂水,开始替他清洗伤口周边的皮肤。

软毛刷清洗伤口周围的感觉既疼又痒,林辰诧异于对方颇有专业水准的动作,但看刑从连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的样子,还是让他有些忐忑。

终于,刑从连替他清洗完伤口,在对方再次拿起生理盐水前一刻,林辰下意识握住刑从连的手臂。

对方看他一眼,然后说:“林顾问,我也很专业,所以请您不要对我的专业素养有所怀疑。”

林辰觉得,刑从连说的这句话听上去很是耳熟。

……

14:20分,永川机场高速。

两辆新闻直播车正一左一右夹击着驶向机场的使馆车队。

永川卫视直播车内,记者用凝重的语气叙述道:“现在,由永川交警组成的护卫队正护送李景天乘坐的使馆车辆前往机场,但请观众朋友们理解,这并非是永川警方在包庇嫌犯李景天,请您将之理解为押运行动。现在,离飞机起飞还有一小时十五分钟,这意味着我国警方需要在这段时间内能找出能扣押李景天的关键性证据,时间紧迫,让我们迅速连线正赶往永川克里斯汀文化艺术中心的本台记者……”

黑色轿车后座上。

身着浅灰色西装的歌手也同时在观看这段直播,他紧紧握着手机,转头看着窗外的骑警,脸上露出神经质的笑容。

“把车开快点,我可是在逃命啊。”他对司机先生这样说。

……

14:25,新尼使馆医务室。

冰凉的双氧水再次浇下,冲走细碎的浮沫和残余的血块,一缕缕血水流入下水道中。

林辰抿住唇,头都不敢抬。

刑从连看着眼前这位像是为了害怕他生气所以把疼痛呻吟生生咽下的人,看着对方柔顺的黑发和苍白的脸庞,心中那些因看到对方受伤时的烦躁、看到李景天抽刀时的紧张都顿时烟消云散。

他忽然意识到,他现在的所有情绪,都是因为他在自责罢了。

老实讲,他真的鲜少自责,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家里人就教育他,男人不应该自责或者自怨自艾,那么有空的话,不如用那段时间想想该怎么正确补救或者思考再来一遍时该怎么做,总之,当你逐渐能把很多事情都处理妥当后,你就会渐渐远离自责,因为你很清楚,你做出的选择是唯一、必须而且最佳的。但林辰,林辰并不属于那些他处理不好的事情,因为林辰自己就可以把一切处理很好,他聪明、睿智、果敢、坚强,简直好到不能再好,这样的队友、同事、好友应当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可当他坐在监视器前,一遍遍思考如果这件事从来一次他是否可以做出更好选择让林辰不受伤或者不遭遇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发现,他完全没有办法做到。

当然,如果林辰听到他现在的想法,一定会说必要的牺牲是可以的,而且他有把握李景天不会真的动刀,所以刚才只是场面看上去有些紧张而已。

然而选择题,永远是世界上最难的命题。

刑从连想了想,擦干手,揉了揉林辰的发梢,很诚恳道:“抱歉,是我的问题。”

林辰目光犹疑,却又包含一种温柔意味,仿佛在瞬间就猜到他心中所想,却什么都没有说。

……

14:30,永川机场。

李景天走下轿车,进入vip柜台办理值机手续。

周围有很多记者围着他拍照摄像,经过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仿佛在对他指指戳戳,将他试做洪水猛兽或者那种极具威胁的感冒病毒,仿佛一沾上他就会死一样。

可那又能怎样呢?

只要他能坐上飞机、走出海关、见到家里人,那些该死的华国警察就不会拿他又任何办法,爷爷刚才在电话里跟他反复保证过。

而且,文艺中心那么大,那些愚蠢的警察就算找东西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把。

他抬起头,看到机场大厅的电视里也在反复播放他拿刀指着林辰的画面,他的脸色看起来是那么狰狞可怖,所有人都仰头看着他。

林辰说得没有错,现在,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这种被世人畏惧的感觉,甚至比从前他被顶礼膜拜时的感觉更好。

“李景天先生。”

工作人员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

站在值机柜台里那个小姑娘看上去清脆可口,她看着他,身体都好像忍不住颤抖。

李景天接过登机牌,拉下墨镜,朝那个小姑娘笑道:“不要紧张,电视里那些都是骗人的。”

……

14:35,永川克里斯汀文化艺术中心。

王朝终于带着沈成功赶到这里,永川警方已经提前带人将现场完全封锁,但仍旧有不少中心工作人员正在围观拍照。

他和沈成功抬起警戒线,乘电梯来到大舞台最高处。

早有警员从最上层开始向下搜索,王朝站在最高层的观众席上,举目四望,他突然能体会到阿辰所说的感觉。

就是这里没错,李景天就是在这里向宋声声的所有粉丝炫耀他犯下的恶行。

……

14:40,新尼使馆医务室。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棱扑洒在病床上,室内明亮。

缝合工作已经进行到尾声,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刑从连都只是低着头,做着细致的伤口缝合工作。

林辰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或许是窗外植被茂密清新,又或者是被人细致对待的感觉太好,他没有在想关于李景天或者宋声声的事情,他只是单纯在想刑从连。

刑从连的手指按压在他皮肤上,他眼睫细密而卷翘,低垂时有种认真到极致的神情。他看着刑从连,总觉得对方确实有非常丰富的伤口缝合经验,但这种经验应该不像是在医院实习中学会的,而更像是那种经历过血与火的砥砺后自然习得的技能。

林辰的思绪飘的更远。

窗外有不算密集但清晰非常的蝉鸣。

有时,刑从连也实在对他很好,好到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比如在这种追击嫌犯的紧张时刻,刑从连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给他消毒和处理伤口,虽然他也能猜到,这大概和刑从连担心他伤口感染后不能使用抗生素有关,但无论怎么看,他们刚被李景天当着全国人民的面诬陷成一对苟合的狗男男,现在这么亲密地坐在一间医务室里,实在不太妥当。

不过想到这里的时候,林辰顿时非常委屈,如果他和刑从连真发生什么也就罢了,现在他根本有贼心没贼胆,简直不能更惨。

就在这时,刑从连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刑从连双手刚消毒过,他忽然很不耐烦地停下动作,站起身,将左侧裤袋朝向他。

林辰有种意淫被人撞破的窘迫感觉,他看着刑从连的下身,移开视线,将手伸了进去。

“老大老大能不能稍微让阿辰哥哥听个电话我们还是找不到母带啊啊啊啊,给跪!”

林辰握着手机,将之贴近刑从连耳边,刑从连拿着镊子,刚要给他手臂上的缝合伤口最后打结,王朝激动的声音却提前透了出来。

“我在,你说。”林辰没有征求刑从连的意思,把手机放到自己耳边。

“阿辰哥哥,你说母带在文艺中心高处,可这里的工作人员说,如果有那种东西的话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了啊,李景天不可能无声无息把cd在这里藏这么久不被发现啊!”

“稍等。”林辰将手机开了公放,摆在腿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李景天的那张画作,画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看了一会儿那幅画,眉头紧蹙,不在文艺中心高处,这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离登机时间越来越近……

忽然,他感到刑从连握了握他的手心。

“不用着急。”刑从连只气定神闲地说了四个字。

林辰再看了一眼那张画,突然对王朝说:“去舞台上方的灯光区找找看。”

“啊?”

“按照李景天画这幅画时的焦虑心态,那些云朵应该会被涂黑或者加重,但它们现在是白色的,母带应该在有很多……”

“有很多明亮白光的地方!”王朝高声喊道,然后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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