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扣的五角,悄然松脱,鸳鸯兜儿松松垮垮,没了正形。
一丝凉风钻进心口,愉景打了个冷栗,可下一瞬,却又被惊得浑身冒汗,是他准确无误撷住了荷尖儿。
荷尖儿乱颤,震住了心房。
愉景紧抿唇角,“嘤咛”一声,艰难地将更多想要脱口而出的低.吟,抑制在规矩之下。
他是最金贵之人,却总喜欢做这难以启齿的事情。
桌上琉璃灯散着五色光晕,斜斜地映照着屋内低垂眉目,不甚娇羞的人。
傅长烨清雅的目光,放肆地掠过荷尖儿边如月色弥散开的浅色光晕,眉心微挑。
“唐诗有言,胸.前瑞雪灯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肤如凝脂,恰如冬雪,古人诚不欺我。”傅长烨幽幽道。
他一壁采摘,一壁看向愉景。
灯烛燃爆,烛光在帷幔上跳跃,屋内香薰一点点上浮,飘了一室的旖旎柔情。
愉景闻言,抬眸看他一眼,与他目光对上,又倏地错开。
初时见他,她鼓足了勇气,抛却了羞耻,去撩骚他。
那时,她以为他如天下所有男人一般,女追男,隔层纱,扑倒他毫不在话下。
可是,慢慢地,她发现并非如此。他看着高远,实则温和,看着温和,其实又很清冷。
她有所感觉,想要走近他,难于登天。
许是自幼生长在帝王家的原因,他从骨子里透着远高于常人的从容与矜贵。
这使得他比煮水点茶时,那铜壶里翻腾不息的滚烫沸水,还要让人难以接近。
他刚刚的话说得轻巧,可愉景的心却如溺水了一般,一点点,不断下沉。
身随心动,她下意识别过身子,使自己从他膝上挪开一些距离,同时极力睁大眼睛,不使眼角的潮湿更加泛滥。
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是她在花成子离世后,学得最好的东西。
女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羞躁,被傅长烨敏锐地逮到。
他的大掌从她身后浑.圆上拍过,搂过她纤腰,笑问一句,“生气了?”
男子炽热的气息,萦绕在额前,愉景咬唇,摇了摇头,装作没有听懂他念的诗。
一句诗而已,她……不难过……
她否认道:“没有,我为何要生爷的气?”
愉景想,她哪里有矫情和撒娇的资本?
其实她都知晓,这首诗她曾读过,诗人李群玉的《同郑相并歌姬小饮戏赠》,也知晓诗中所提及的美人,其实是一个歌姬。
她轻笑,原来在他眼底,她不过也就是一个歌姬舞妓,仅此而已。
愉景心头微滞,她强颜欢笑,迅速将那抹细小而微不足道的低落压下。
她告诉自己,她的情绪不重要,她在他心底的位置越低,她就越没有消颓的资本。
于是,愉景愣了愣,重新调整呼吸,复又转身,皓腕抬起,勾住他后颈,伏身到他怀中。
“爷,我是在想,爷既是会怜香惜玉的,也喜欢我这里,那夜为何还要下那样重的手?害得我疼了好些天?”
女子声音娇娇柔柔,伏在耳边,细弱蚊鸣。
只是这一句,突然提醒了傅长烨,苏舜尧装病,故意拖着不上朝,目的只有一,就是要给他下马威,让他服软,从此不再拿捏他。
傅长烨在心里冷笑,心道今夜他特地登门,不肖天明,太子离不得苏丞相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汴京城。
而他苏舜尧的尾巴,应该会更翘到天上去了。
傅长烨不动声色,想了想,他愿为苏舜尧的夺人气势,添砖加瓦。
既然苏舜尧想送苏府的三朵金花进宫,那便随了他心愿吧。
傅长烨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下了这一决定。
他愿意做一个在台下看戏的,只待静看台上的人,如何将这一出自说自话的戏剧收场,最终让他来一个瓮中捉鳖。
只是可惜了,可惜了这样一个有着倾国倾城色的女子。
伺候过他的女人,以后谁敢娶?
一株鲜花,含苞许久,终于绽放,却因开得过快,过早地经历了风雨,终究也是可怜。
他想了想,目光稍稍柔和了半分。
女子闺阁内,珠帘在帷幔前低垂,在琉璃灯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他既来了,必定要在她身上落下痕迹,如此才好安苏舜尧和她的心。
“小景,我上次说过,我要给你种一个永不褪色的痕迹。”
月色下,薄烟逐星月。
屋内,愉景怔怔看向傅长烨,“怎么种?”
傅长烨轻笑,将刺青用具取出,细长的银针,在灯烛下泛着寒光。
“这里还是这里?你选一个,种下只有我来过的痕迹,外人不得窥探,只是属于我的。”
峰谷?玉柱墙边?
傅长烨笑意盈盈,看向愉景,“敢吗?这可是一场赌注,在这二处刺了青,便是我的人了,以后再有二心,怕是不能了。”
灯烛晃眼,傅长烨的身影,被暖色烛光拉长。
两人相对而坐,各怀心事。
傅长烨想着试探和攫取。
愉景想着,独占他,获得专宠,利用他,走到他身旁,进宫、进秘阁去看一看。
不待细想,愉景轻“嗯”一声,果断应下,“我早就是爷一个人的了,我仰慕爷,心许爷,也只伺候爷一个人。”
愉景凑近他,讨好他,灵巧的舌尖儿挑过他耳垂,一路撩火,“爷,就选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