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兰不是那么没有礼貌的人,然而这样子反复令他很难受,他不过是想靠近他。
算了吧,如果继续追问罗伊不一定会说,这样的场面尴尬的反而是他自己。
别令自己难堪,瓦兰就这样按捺下内心的蠢蠢欲动。
“要回去吗?还是……”瓦兰试探着问。
“我得在这里过夜,明天去那座岛看看。”
“那我……”
“你先回去吧,这里我可以勉强过一晚。”说着他展示了提前裹在身上的大衣。
干脆,直接,冰冷无情。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安静逼人,强迫着瓦兰做出决定。
“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其实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但瓦兰说不出口,他不能做先妥协的那个。
他反而必须不动声色地将这种心理上的退步藏起来。
沉默。
“你一个人回去也是,注意安全。”
没有任何挽留。
“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瓦兰转身就走。
好像再多停留一会就会让罗伊看到他脸上那脆弱的,希望别人开口让他留下的可怜表情。
于是也错过了身后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瓦兰忍着心中某种难以明辨的憋屈,脚下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他在来时踩出的道路上一直闷头往前冲,再也顾不得沿途那些曾好好欣赏赞叹过的美妙风景。
刚刚说出的话放在他的心头反复翻滚。
就好像这样能够弥补一些他的不成熟的处理方式所带来的糟糕结果。
他讨厌这样,可他忍不住。
他总会在明明不想造成这种状况的情境下搞砸所有一切。
但瓦兰做不到厚着脸皮试探别人的底线,也决不能。
直到满身郁气地躺在昨晚两人一起搭建的棚屋当中,瓦兰的脑海里仍在颠来倒去地想这些。
期待着别人能够对他敞开怀抱,同时又越发不敢让这种脆弱的情感表现出来。
小心翼翼地使每一次试探尽量轻松无意,一旦发现对方有任何一点表现不够真挚、坦诚,就瞬间收回所有期盼。
从一开始就对绝大部分人不抱指望,然后在被选择的极少部分人当中不动声色地仔细分辨。
用漫长的时光达到心里所划下的及格线的,便毫无保留敞开心扉;
达不到的,或者触碰到不可触碰底线的,则迅速远离,渐渐抛诸脑后。
好似这样就能够避免受伤害。
然而过分自尊,其实是因过于敏感而不自信。
表面上的万事不过心,也不过是将人与人之间的分割线划得过于清晰。
只是这时候他已经后悔了。
他把罗伊一个人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棚屋,没有大衣,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瓦兰躺在一片黑暗里出神地想。
“也许我应该态度软和些,更妥善地处理这件事。”
“他看起来要比我成熟得多,他可能已经体会到我在交际上的稚嫩,从而不想带个小朋友玩。”
“哦——亲爱的维拉,我该怎么办……想回庄园,那里没有需要绞尽脑汁维持的人际关系,需要频繁交流的也只有马库斯,小夏莉,和一个几乎不出厨房的嬷嬷。”
但这里是外面的世界,他不能指望有任何人来主动迁就他那腼腆脆弱的小心脏。
烦躁的瓦兰一把将脑袋蒙在大衣里。
就像《马西·基茨历险记》里讲的鸵鸟遇到危险时将脑袋埋在土里那样,逃避着这让他深感棘手的友谊困境。
啊——算了,还是明天去道歉吧。
瓦兰想要珍惜这个朋友,朋友之间的妥协并不丢脸。
好吧,天亮就去。
他就这样怀着各种想法艰难地睡了过去。
瓦兰以为罗伊·伯克利是个相对他自己而言,思想成熟、内心强大的人。
殊不知,决定留在雨林背风面独自过夜的罗伊,也在为自己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挽留而叹息。
能守得住万年孤寂的,绝不会是心性脆弱之人。
但这并不妨碍在罗伊的心底里,也有着对其他人率先伸出友谊之手的,些许他自己也不一定明晰的期待。
只是他和瓦兰的交情,还没有深厚到能够让他将身上的秘密坦然相告。
就像瓦兰没有告诉他前些天的那些木头箱子由来。
是的,他已然猜到所谓的“海仙女”定与瓦兰有关。
至于是真的有一个“海仙女”存在,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会惊讶。
罗伊从来不相信童话。
他自己几乎就是从另一个世界的神话与凡间传说中走出来的人物。
而且他知道,在现在的这个世界上,龙是真实存在的,神也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