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夏宫之前, 瓦兰身边是有个照顾他起居的嬷嬷的。
嬷嬷知道的东西很多,会和小瓦兰讲很多很多的故事。
除了马基·西茨的冒险故事,还有诸神黄昏之后的种种, 譬如精灵, 又譬如水隐。
但是嬷嬷实在太老了, 还没等到瓦兰离开夏宫,她已经坐在摇椅上去见盖亚了,手中还有半截没织完的围巾。
眼珠子滚了几轮,瓦兰终于在一片水色中睁开了眼睛。
他确实在水里,四周黑暗。
手臂终于有了知觉, 下半身却还是不能动。
瓦兰犹豫着伸出手, 在水流的阻碍中, 小臂外侧的异样让他愣了一下。
“人死以后就要一直呆在这样的地方吗……”
瓦兰的指间触及到黑暗的边缘。
并不是无边无际的,他所在的空间,是一处封闭的长方形盒子, 每一面都平滑光整,不像是木头,也不是石头之类的。
就在他以为将永远堙没在这虚无当中时,顶盖被打开了。
刺眼的光通过淡蓝的透明水体折返而下,比圣堂的七彩玻璃更圣洁。
“这么快就要转生了吗……”
然后他就看到了罗伊的脸。
肤白发黑,眼神幽深,像月光神一样完美无缺。
与往常一般吸引人视线。
只有那双眼睛, 明明该如清泉般温润, 现在却更像是一汪幽深的死寂潭水, 简直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瓦兰脸上肌肉死了一般面无表情, 内心却在啧啧啧。
一边感叹着格兰崔尔对罗伊的爱, 喜欢这张脸到要做成木偶的程度了吗……
一边将罗伊也没能逃过男巫魔爪的可能性, 死命往心底里不知道哪个角落塞过去。
那个有着罗伊脸的木偶向水面之下的瓦兰探出手。
被一丝不苟捞出来赤条条躺在榆木按桌上的时候,瓦兰已经做好迎接下次转生的准备。
结果一个不注意,又看到了男巫的那张凶手脸。
噗嗤——瓦兰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插了一把匕首,削铁如泥的那种。
“如果不是这家伙送我去转生……那就是……大家都没死……”
想想更绝望了怎么办?
瓦兰的眼珠子跟着退到一边的罗伊木偶……
哦不,这大概是真的罗伊。
想到自己身上的怪异之处,大概男巫也对罗伊做了什么,才让他变成这副风华绝伦的死人脸。
男巫还是那件黑袍子,一根细绳松松束腰,整个人修长优雅,连拿起小刀和试剂瓶的动作都那么有格调。
这和想象中的狰狞恐怖大魔王一点都不一样,但是更吓人了……
男巫根本不理会瓦兰,唇角是若有似无的微笑,看着瓦兰的身体,眼神当中的满意简直要溢出来了。
我tm艹艹艹艹——这家伙不是魔王,是变态吧!
瓦兰恢复知觉的手臂被皮革捆缚,无论怎么挣扎,身体其他部位没有半分动静。
他眼睁睁看着男巫手中的刀尖反着光,在空中停留一阵,像是犹豫着究竟要从哪里下刀,随后利索动作。
在水中泡得苍白的脚踝皮肤被小刀细致地小心割开,奇异的是没流半滴血,也不是常见的粉色肉质,而是表里如一的腻白色,像刚打捞上来的鲸鱼肉一样细嫩。
男巫另一只手拿起试剂瓶,在割开的小口上,滴了两滴泛着诡异紫黑色的试剂,接着随意取了些草绿色粉末洒在伤口表面。
用白棉布擦洗过小刀,将所有用具整齐放回架子上,男巫吩咐“木偶”将瓦兰放回水盒子里。
箱盖被合上,世界恢复一片黑暗,也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瓦兰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男巫离开的声音。
随着房间的门被紧紧关上,落了锁,瓦兰的眼皮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直到再次回归永恒的虚无之中。
男巫离开之前将蜡烛吹灭,关上门后房间内也是一片黑寂,木偶静静地矗立在试验台的角落里,只有幽暗无机质的瞳孔中偶尔闪过一丝光亮。
像一只被囚的金丝雀,看不见时光飞逝的痕迹。
每次瓦兰清醒后不久,下一刻箱盖就会算准时间似的被打开,然后是“木偶”的脸,男巫的小刀和试剂,最后又回归水盒子,继续沉睡。
“我看看……”
男巫在按桌前后来回走动,兴致盎然地观察着瓦兰的变化。
除了用小刀的刀尖拨动,非常吝啬于亲手触碰他的实验品。
他自言自语道:“还不错,就是……”
男巫微眯了眼,“就是腿为什么没变化……”
很久没与人说过话,即便被从盒子里拿出来,男巫也很少开口。
瓦兰近乎不能理解这个人在讲什么。
不再去捕捉机械木讷的“木偶”所在,双眼放空,盯着脸侧蜡烛的火光,随着渐次分层的烛焰飘忽不定。
等到男巫操作完毕,开始照常收拾他的试验台的时候,“木偶”抱着瓦兰转身,不小心撞倒了试剂瓶。
啪的一声,试剂瓶碎裂在地。
男巫听到声音猛地回头,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深皱了眉头。
对了,这人是个洁癖来着……
清脆的玻璃瓶碎裂声终于吸引了瓦兰的注意力。
他难得地开始观察男巫的反应。
男巫没工夫管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