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并不是大字不识的女子,对历代的典故也算有所耳闻。
康熙的质问一出,她的脸色越发惨白。
皇上说的是什么话?
她何时有过这样的想法,觉得皇上是昏庸至极的亡国之君?!
还说要成全了她,不再做这皇贵妃……
这等盛怒之言,直叫人遍体生寒,脑中一片空白。
康熙骤然发怒,伺候的宫人吓得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地趴伏在地上。
甄嬷嬷又是恐惧,又是心急如焚。
娘娘这步棋走错了,可就算走错了,万岁爷也不该如此斥责。
多少年了,她第一次见万岁爷对后妃发了那么大的火,还是对着亲表妹,皇贵妃啊!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眼见皇贵妃哆嗦着嘴唇,捂着肚子就要晕过去,甄嬷嬷跪行至康熙的面前,磕着头老泪纵横:“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皇贵妃最是敬慕于您,哪会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万岁爷!娘娘还怀着小阿哥啊……”
康熙冷眼看她,听到‘小阿哥’三个字,眸光波动了一瞬,抑制住心头的怒火,闭了闭目,转而向梁九功道:“别有丝毫耽误,去请御医来。”
甄嬷嬷的额间冷汗遍布,大松了一口气。
还有回旋的余地,皇上还是惦记着娘娘的。
方才,永和宫的钉子传消息说,德妃回宫后,不用她吩咐,已有太医等候在前殿。
听说是万岁爷下的命令。
子嗣绵延乃是头等大事,娘娘怀着孕,等于多了一道护身符,皇上再怎么迁怒,也不会不顾及娘娘的肚子。
要甄嬷嬷说,皇上说的都是气话,罪魁祸首可是袁贵人!
只盼娘娘能够想明白,千万别钻了牛角尖,与皇上犟下去……
也许刘太医熬的保胎药效用极佳,皇贵妃虽说受惊过度,心里又悔又惧又绝望,却没有半点血流之兆。
“请御医”三个字一出,皇贵妃堪堪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泣不成声地道:“表哥……”
许是盛怒之下,发泄了积攒许久的郁气,皇帝渐渐平静了下来,瞥了眼角落里的袁贵人。
“孕中多思,朕都明白。”康熙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我方才说的话,过了些。”
此话一出,皇贵妃鼻头一酸,霎时泪流满面。
“茹瑛,你是朕的皇贵妃。”康熙来回踱着步,侧头看她,“也是朕的表妹,你我之间的情分,自不必说。”
不等皇贵妃说话,康熙淡淡道:“可现在呢?怀了孕,精力难以为继也就罢了,出的还尽是昏招,让朕失望。老祖宗吩咐了,自明日起,到你生产之时,胤禛便在慈宁宫起居,与胤祺一道,免得你过于劳累。”
说着,他冷锐的目光投向角落,语气满是厌恶:“这个袁氏——”
胤禛,慈宁宫起居?!
皇贵妃的眼泪一停,猛然攥紧了衣袖。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注意力就被‘袁氏’两个字吸走了去。
瞬间转过头,皇贵妃看向袁贵人的表情阴霾万分。
对了,袁氏!
惹来了训斥,还失去了胤禛,说是伤筋动骨也不为过。
说一千道一万,若不是这贱人,本宫哪会沦落到如斯地步?!
“表哥,是袁贵人欺骗了臣妾……”
话还没出口,袁贵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大声悲哭:“皇上!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皇上若要处置,嫔妾绝无半分怨言。可凭心而论,谁想做一个赝品呢?皇贵妃步步相逼,嫔妾哪有选择的余地!”
缓了一口气,袁贵人继续哭诉:“嫔妾久居偏殿,远离尘世,平日里请安低着头,宴会更是能推则推,对宜妃娘娘不甚了解,更别提模仿穿着打扮了。是皇贵妃指点的嫔妾!若您不信,可派人去嫔妾的屋子一观……柜子里的衣裳,全都是亮丽的颜色,料子也颇为珍贵,哪是嫔妾能够拥有的?还请皇上明鉴!”
掷地有声,声声泣血。
皇贵妃指甲嵌入了手心,甄嬷嬷面色一灰。
“嫔妾不愿欺瞒皇上。就算居于偏殿,被皇贵妃磋磨,嫔妾也认了!”最后,袁贵人一字一句地道。
早在袁氏申冤的时候,梁九功便已派人去了偏殿的里屋。
很快,查验的嬷嬷们疾步而出,朝他点了点头。
梁九功面色一苦,小心翼翼地汇报:“万岁爷,确有其事。”
空气一瞬间凝滞了下来。
恰逢陈御医拎着药箱赶到,须发花白的老头儿眼神明亮,精神矍铄,见气氛不对,踟蹰着脚步不敢上前。
康熙瞥了眼袁贵人,淡淡地道:“……袁氏,即刻移居钟粹宫,禁足半月。收起这副做派,若再仿宜妃,朕定饶不了你。”
袁贵人心下一喜,热泪盈眶地拜了下去:“谢皇上隆恩!”
见御医到了,康熙摆摆手,懒得再看一眼皇贵妃,沉声吩咐道:“皇贵妃怀胎辛苦,主动提出静养,暂定一月之期,宫权交由皇太后管辖。德妃言行有失,禁足一个月,罚抄宫规十遍。”
梁九功暗叹了一口气,唏嘘不已。
万岁爷用心良苦啊!娘娘们待在自个的寝宫里安心养胎,远离纷争;虽是惩罚,实则保护。
只是皇贵妃想的,却和梁九功截然不同。
静养?那和禁足有什么区别?说的好听罢了。
德妃那贱人做了如此错事,皇上竟也轻拿轻放,只禁了她一月的足。
她呢?没了胤禛,没了宫权,没了体面……什么都没了。
皇上,这是拿她的脸面往地上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