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扫视了一圈,与太子恰恰对上了视线。
父子俩都是如出一辙的凤眼,只一个满不自在,一个躲躲闪闪。
满不自在的是康熙,躲躲闪闪的是太子。
太子爷怎么也没有想过,私底下,皇阿玛与宜妃娘娘相处,竟是、竟是这般情形!
他满是不可置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接着在心里嘀咕,小五做错了什么?竟被皇阿玛这般嫌弃!
胤禛的心理活动,与他二哥是一模一样的;胤祺一脸懵然,慢慢的,显得有些委屈。
寝殿之中,无言的寂静弥漫。
梁九功左看看右看看,干干地笑了一下,飞快地缩起脖子,蹑手蹑脚地藏到了角落去,随后抹了把冷汗,恨不得自己从未前来。
这下好了,万岁爷的威严,在几位阿哥面前也碎成渣了……
这要怪谁呢?谁也不能怪啊!
康熙盯着几个儿子,咳了一声,面无表情了半晌。
最终,还是他率先打破了寂静,板着脸,预备拿最为年长的太子开刀:“保成,你没向师傅们请假也就罢了,还拉着四弟往翊坤宫跑。荒废学业、耽于玩乐,哪是储君所为?”
太子张了张嘴,顿觉自己冤枉!
他微微鼓起面颊,拱着手,一本正经地道:“回皇阿玛的话,总师傅说了,今儿休假半日,不仅儿子,大哥和三弟也是荒废了学业的。况且儿子带四弟前来,是为了教授五弟汉文,并非耽于玩乐。”
康熙:“……”
他以手抵唇,又咳了一声,面色罕见地红了红。
恍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上书房那边上了折子,他随手就批准了。
康熙满腔训斥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想夸太子却夸不出来,下意识地朝云琇望去。
只见宜妃娘娘捂着嘴,无声地笑着,说是花枝乱颤也不为过;董嬷嬷搀扶着她,心惊胆战的,生怕云琇的肚子出现什么闪失。
我的娘娘哎,嘲笑圣上,这可是大不敬!
康熙的脸霎时黑了下来。
就在此时,小五控诉的嗓音如同天籁,拯救了他的皇阿玛,也拯救了他即将遭殃的额娘。
胤祺睁着圆眼睛,气呼呼的,委屈极了:“皇阿玛,什么叫‘小五总不在了’?您嫌弃我,眼里只有额娘!”
因着小五移居翊坤宫的缘故,康熙又为了云琇常常“不请自来”,父子俩见面的次数大大增加,胤祺心中皇阿玛的形象变得高大明晰起来,对康熙的敬畏渐渐化为了亲近。
譬如此话,往常的时候,小豆丁是万万不敢抱怨出口的。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太子惊奇地瞅着胤祺,五弟这是无意之举,还是故意解围的?
……应该是无意的,小五的脑瓜子没那么机灵。
小太子暗叹一声,遗憾地想,皇阿玛吃瘪的状况百年难得一遇,就这样没了!
四阿哥同样惊奇地看向胤祺,除此之外,眼底暗藏羡慕。
有宜妃这样得宠的额娘,五弟敢说敢做,天不怕地不怕,皇阿玛更不会怪罪于他。而自己的额娘……忆及此处,胤禛心间划过一抹黯然。
听闻胤祺的控诉,康熙心下一松,面色好转了许多,准备回头好好地赏一赏小五。
真是好孩子,哪像他额娘那般恶劣,竟敢取笑于朕!
“说错了,皇阿玛的眼里可没有你额娘。”迎着胤祺越发委屈的目光,康熙颇有些心虚。
睨了眼云琇,见她正托着肚子,像看热闹似的,眉眼弯弯,笑脸盈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瞧瞧,越发恃宠而骄了!明知朕会驾临,却仍留了胤祺在正殿,还引来了保成和胤禛,让朕骑虎难下,威严扫地。
康熙好声好气地与胤祺解释,心里却拿云琇没法子。
他想教训她一番,但放眼后宫,谁能比琇琇更合他的心意?
只能心甘情愿地继续宠着了。
***
延禧宫。
惠妃拿出帕子,一边给满头大汗的大阿哥擦拭着额头,一边嗔他:“天气渐热,日头越来越大,你练习骑射可以,却要把握一个度!万一晒的脱了皮,心痛的还不是我这个额娘?”
胤禔十二岁的年纪,已经比惠妃高了半个头,此时乖乖地垂着脑袋,任由惠妃训斥。
“好了,去里间沐浴梳洗一番,省的着了凉……”惠妃停下擦拭的动作,推了胤禔一把,“热水都备好了,快去。”
胤禔笑眯眯的,响亮地应了声,拔腿便走。
走到帘外的时候脚步一顿,他回过头,神色稍显困惑:“额娘,我让小喜子去探听,方才他回话说,太子带着老四去了翊坤宫。”
师傅给放半天假,结果太子去了翊坤宫?
惠妃神色一凝,延禧宫还没得到消息,可胤禔都这么说了,想必是准确无误的。
怎么会!太子和宜妃向来没有交集,难不成有她不知道的事儿发生了?
惠妃笑容尽收,猛然产生了一股不安之感,连忙问儿子:“太子缘何有这样的举动?”
“我哪知晓。”胤禔撇撇嘴,想了半天,猜测道:“五弟不是迁居翊坤宫了么?他应是去找五弟的。”
说着,胤禔的语气越发笃定,露出反感的神色:“就是如此!之前太子老往慈宁宫跑,说是教胤祺汉话,惹得皇阿玛龙颜大悦,老祖宗开怀不已。得了实打实的好处,他更要装成爱护弟弟的好哥哥了……”
惯会装模作样,才几岁的年纪?虚伪。
惠妃听着,缓缓放下了一颗心,片刻后又提了起来:“你说太子常常去寻五阿哥?”
“正是。”
“小小年纪,心机竟这般浓重,拉拢了老四还不够,还要拉拢小五。”惠妃低声念叨了一句,眯了眯眼,突然问胤禔:“你与几个弟弟的关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