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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上午,高里奥先生带着于连来到了索雷尔老爹的锯木厂。
自从卡洛琳小姐领走于连后,他就没再回来过,对此索雷尔老爹早就颇有怨言,常常私下辱骂于连是养不熟的小兔崽子,会抓紧一切机会远走高飞。
而当高里奥先生说明来意后,无疑更是让索雷尔老爹映证了自己的偏见。
——要资助他去巴黎读书,甚至是当医生?!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捡到这样的大便宜!
做父亲的不仅不为自己的儿子获得机会而开心,甚至还暗自生起气来:即使是索雷尔老爹这种乡下人也明白,今后于连要是离开了维璃叶,前往巴黎去,他肯定不会回来!那自己供了他十一年的吃喝,岂不是白白浪费钱?
不行!
这位高里奥先生既然愿意资助于连读书,就证明于连有自己的价值。
因而索雷尔老爹可不像之前卡洛琳小姐上门那般自乱阵脚,他故意抹了一把脸,为难道:“先生,您真慷慨,上帝会保佑您的。但您看,眼下锯木厂越发忙碌,我手头实在是缺人,就算您不找我,我也打算去找您喊于连回家呢。”
高里奥先生蹙眉:“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事情?”
索雷尔老爹煞有介事:“十一岁的孩子做的少,可自己的儿子不要工钱。要请一名木工,可要花不少钱啊。”
在巴黎当了这么多年商人,高里奥先生自然听懂了索雷尔老爹的潜台词:如果他不给够钱,索雷尔老爹是不会放人的。
可给多少呢?一名工人三年的工资、十年的工资,甚至是一辈子的工资?于连·索雷尔可是他的儿子,要多少钱还不是索雷尔老爹说了算。
这点,高里奥先生明白,于连也明白。
而且于连知道,高里奥先生掏得起这个钱,甚至是犹豫一番,回家后再迎上高里奥姐妹期待的神情,他一定会掏这个钱。
但于连却不希望高里奥先生接受亲生父亲的勒索敲诈。
一则,他愿意资助自己读书,已经是于连对其有所亏欠,没必要让高里奥先生再支付为他“赎身”的价钱。
二则,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世间万般痛苦,也没有来自亲人的羞辱更甚。
过往的于连因此自怨自艾,可如今他选择接受高里奥先生的提议,就不得不自己面对。
因而年仅十一岁的男孩,承受着他不应该承受的压力,在高里奥先生拧紧眉头准备与索雷尔老爹商议价格之前,出言拦住了他。
“先生,”于连客客气气地开口,“请允许我与我的父亲单独谈谈,可以吗?”
“……”
高里奥先生扭过头,看向依然礼貌自持的小男孩,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想了想,还是轻轻颔首:“当然,这是你的权力,于连。”
然后高里奥先生对着索雷尔老爹轻轻示意,主动起身,出门走到了锯木厂的室外。
一下子室内只剩下索雷尔父子二人。
平心而论,索雷尔老爹一点都不喜欢于连这个小儿子,他既不像自己,还自幼瘦弱。为了养活他可花了不少钱,如今又想着攀上高枝抓紧把生父踹开——一想到这点,索雷尔老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去叫那个土大款交钱,”他粗声粗气道,“钱给到位了,我就放你离开。”
“他不会给你钱的。”
于连就知道父亲会这么说。
清秀的男孩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然格外平静,完全没有他自己预料的激动或者紧张之情。他说话时,语气还是那般理智:“我也不建议你出言索要金钱。”
索雷尔老爹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与父亲单独谈谈,谈什么能说服他放弃这个想法?
自然是直接放话威胁了。
“如今高里奥先生和市长,还有瓦勒诺的关系都不错,”于连解释,“他还计划在维璃叶建厂,你今天不放我离开,就是得罪了他,也就等于同时得罪了市长和瓦勒诺。那今后锯木厂的日子,不会好过。”
“你——”
索雷尔老爹话听到一半,就明白于连的意思了。
他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啊,你这个吃里扒外、养不熟的白眼狼!从不想着孝顺你老子也就算了,还帮着外人来威胁我?!我从今往后就算把你锁在家里白养你吃喝,也不会让你踏出维璃叶一步!”
说着他就抬起手——
于连可太明白索雷尔老爹想做什么了。
这么多年来,于连几乎都练出了身体反射,他在索雷尔老爹的巴掌即将打到自己脸上之前退后半步,扬声道:“打我?你最好想想后果!明天晚上高里奥先生要去市长家中参加晚宴,今天你打伤了我,明天维璃叶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会知道你打儿子的事情!”
索雷尔老爹的巴掌当即停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