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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第1 / 2页)

七月是汴梁最好的时候, 此时处暑刚过,炎热天气到了尾声,但由于秋老虎影响,微风尚还带着几分暖意。

叶安走出妓馆, 原以为这么早路上没什么人, 谁知却十分热闹。想也是, 这个点正是浪荡子们潇洒一夜归家的时候, 甜水巷那叫一个车水马龙。而商贩们看准商机, 在路边纷纷摆起摊位,日子久了竟也形成个小瓦市。

感觉肚子有些饿, 叶安索性找了个路边摊过个早,等吃完再回去休息。这家店名叫申氏面馆,是对夫妻共同经营,瞧得出来生意不错, 一大早便座无虚席。

老板满面堆笑的看着叶安道:“小郎君, 如今人太多没有座位,不如您跟旁人拼上一桌, 小店为表歉意,给您送份桂花糕。”

此种事在大宋倒也寻常, 于是叶安同意,在对方的指引下来到最靠里边的一张桌子。

“郎君请入座, ”老板跟客人打了声招呼,得到允许后简单擦了擦凳子。然而叶安却愣住了, 无他, 对面坐着的正是国子监新任算学博士潘元青。

“看来二位认识, 哪敢情好, 潘大官人是小店的常客了, 平素经常来我们这儿吃面。”老板笑道。

不管在什么朝代,在外吃饭时遇到老师都够让人尴尬的。叶安硬着头皮上前行礼,潘元青沉默的点头示意。

“郎君可要来碗‘煎点汤茶药’,我家的煎茶全汴梁都知道。看郎君刚从甜水巷出来,给您来份‘二陈汤’吧。”老板目光暧昧,露出了男人都懂的微笑。

所谓的“煎点汤茶药”并不是药,而是大宋人爱喝的保健茶。二陈汤便是其中的一种,有滋阴养肾,解酒提神的作用。

叶安尴尬的打了两声哈哈,“不必不必,一盏阿婆茶,一份鸡丝面,再来笼灌浆馒头就行了。”在老师面前说自己眠花宿柳什么的,就算他脸皮再厚都有些不好意思。

老板麻利的应下,回去报菜,留二人大眼瞪小眼。

“额……博士,我们什么时候上算学课啊?”叶安开始没话找话。

潘元青似乎想了一会儿,才道:“记不清了,估计是最后堂课吧。”国子监的课程时间由每科博士自行挑选,他是新老师,想必上的课都是别人剩下的。

叶安忙表示了下对算学的期待,场面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学生、学生其实是与朋友在此谈生意。”并不是来吃花酒的……叶安有些局促不安的解释,他实在不想还没上课便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原以为对方会不屑一顾,谁知潘元青看了他两眼,开口道:“想也是。”

“???”叶安不解,摸了摸脑袋,方才恍然大悟。昨晚簪的花已经纷纷打蔫,远远望去,仿佛戴了个五颜六色的大发箍。他的脸在花朵中间被映衬的小小一点,配上眉心红痣,仿佛年画上的玉娃娃。如此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很难将嫖、妓与之扯上关系。

“我虚岁十六了。”一边将花拿下,叶安一边懊恼的解释。

对面明显是不信,此时老板来上菜,“小郎君,您的阿婆茶,赶快趁热喝。”阿婆茶的主要成分是板栗,白芝麻,配上带肉的橄榄,去壳的核桃,用慢火细细煎。香甜可口,不过在汴梁城里,基本上都是十岁以下喝这东西。

叶安捂脸,他也就今日尝个鲜,没想到会打自己脸,只得狼狈的笑了笑。

潘元青没说什么,不过起身结账的时候叫住了挎篮卖磨喝乐的小贩,买了一个递给叶安,“昨日七夕,想你也没好好过,既然遇到了,那便收下吧。”

“磨喝乐”是一种有彩色的台座的玩偶,制作精美,在七夕前后尤为畅销,多为长辈送给晚辈。叶安点头致谢,复杂的看着对方的背影,收到礼物他是很高兴,不过为何是穿肚兜抱鲤鱼的大胖娃娃……老师你是在内涵什么!

……

说到吃喝,宋朝完全可以在中华历史上傲视群雄。不仅是因为商品经济高速发展,食材齐全,还有就是此时本身对饮食也非常讲究。王公贵族们“凡饮食真味,时新下饭,奇细蔬菜,品件不缺。”,家中有点资产的,甚至极少在家用餐,吃饭一律下馆子点外卖。

而身为五味中大宋最爱甜,所以糖的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

元宝吃力的抬着一个巨大铁桶,按照要求将其放到架子上,并在下面竖起柴堆烤。

拍了拍他的肩膀,叶安道:“辛苦了,这几天你都要在这里守着,蘅芷清芬那边的事就交给黄姐吧。”也没办法,如今手里可用的人太少,像元宝,他已经重新与之签订了一份契,剩下的人实在信不过。

元宝没说话,只傻傻的笑,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他已经比之前稳重多了。

等他走后,叶安开始搅拌铁桶中已经微微冒泡的甘蔗汁。随着时间的流逝,蔗汁浓缩到黏稠状态。将其倾倒入一个定制的漏斗状瓦钵中,事先用稻草封住其下口,静置后不再管它。

叶安知道,如此经过两三天后,钵的下部便会结出晶体。到时候把黄泥饼均匀压在糖浆上,黄泥便一点点地渗入,吸附了物质并下沉到钵的底部。最后拔出塞草,泥浆滴落,脱色就完成了。

整个过程说简单也简单,可谁也不会想到,莹如雪的糖竟是出自泥巴。叶安打开旁边已经放置了一段时间的瓦钵,这时钵中上层部分已经成为上等白糖,但底部的仍为黑褐色糖。

叹了口气,此方法属于“盖泥法”,仅仅只是很低级的手段,在明初的时候就研发出来了。还有一种方法是往糖浆中添加黄泥浆,不仅效率更高,而且效果也好。可惜的是叶安只知道个大概,试验了许久不得其法,只好等之后再改良。

没错,他心中非常清楚,哪怕背靠相国寺这样的大树,按照古代的保密手段,最多也就能把方子攥在手里三四年。时间一长了,总会露出蛛丝马迹,到时候白糖厂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不过嘛,即使只有三四年,巨大的红利也够叶安吃的了。如果真的顺利,别说在京中买房,恐怕一辈子吃穿不用发愁。

趁着还没开学,他要竭尽全力多制出些糖,好给澄晖他们当做样品推销。待工厂建好,他只要进行最关键的一步便可安安心心做甩手掌柜,想到以后的悠闲日子,叶安便充满干劲。

但是现实却并不那么尽如人意,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澄晖这里能出差错。

“京中所有酒店都不愿从你这里购白糖??”叶安一脸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想赚钱吗?”

澄晖这会儿也不霸总了,可能是在外面跑了一天,浑身都是尘土,“我听人说‘锦食社’暗中发了通告,倘若有店与大相国寺合作,便合起伙来让其在京中混不下去。”

北宋人酷爱结社,“锦食社”就是所有汴梁城里的食肆酒楼共同创办的,在大宋饮食界地位崇高。

叶安不解,自己卖白糖与锦食社有何关系,遂向对面询问,待听完原因后,不由感到一阵无语。

之前也说过,大相国寺产业遍布汴梁,各行各业都有涉足。虽说只有瓦市与金融等最为强势,但其他方面也是无人敢惹。前些年澄晖刚刚管理相国寺财务,为了做出一番成绩,开了不少邸店。借着相国寺的威名,破坏了不少规矩,比如强行降价搞促销什么的。虽说这些店站稳了脚跟,但这也让锦食社大为气恼。此次见澄晖还腼着脸来找他们合作,直接就下了□□。

“实在不行,那糖就直接在店里卖。”澄晖嘴里发苦,现在也是他为一时的年少轻狂买单。

叶安摇头:“之前不是试过了吗,完全行不通。”最早他们想过店铺直接卖,但是如今液体糖占主导地位,便宜量大而且早已形成习惯。百姓们虽然惊讶于白糖的美丽方便,可真掏钱的时候还是舍不得。只能寄希望于酒楼食肆愿意合作,让众人意识到白糖的优点。古代消息闭塞,新事物的推广需要过程,然而双方都知道,时间越久方子越难保密,垄断不现实,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不过我接触了些王侯府的人,他们倒是很感兴趣,出手十分大方。”澄晖表示,不如专攻上流社会,把白糖价格提高,变成奢侈品。

叶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心。整个汴梁,王公贵族撑死了也就上万,而平民百姓可是有足足一百五十万,再加上周围城乡,哪种赚钱一目了然。更何况,叶安也不希望连“吃糖”这样的事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如果白糖成为奢侈品,那简直都不如上辈子穿越前。

没有办法,他只得与澄晖一起,去各大食肆处赔礼,努力说服对方。但是众东家不是装傻充愣便是冷嘲热讽,最后一个也没谈下来。他俩又降低了价格,吸引了些小食肆,同意帮着推广。结果次日那些店全都被汴梁城中的地痞找了麻烦,再见到二人跟见到鬼一样。

“他奶奶的!”澄晖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这“锦食社”比他们大相国寺还要黑!说起来也是可惜,当年这些社兴起的时候,秉持的原则是“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并由地方士绅牵头组织,商家自愿加入或退出。没想到发展到现在,成了一个控制人身和思想的制度。

“老弟,我们现在怎么办?”澄晖阴沉着一张脸,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只能去走富人路子。

奇怪的是,叶安此时面色却十分平静,甚至有心情与澄晖开玩笑:“李老哥,如此看来这是‘天下苦秦久矣’啊,你当时到底怎么人家了。”

澄晖不大好意思:“害,最早开店的时候,他们就来跟我要社费,我大相国寺从来都是跟旁人收钱,哪有养这群吃白食的道理,最后全被老哥我撅了回去。后来店里不挣钱想降价,又来找我叨叨,我便直接让武僧与他们说。”

叶安:“……”行吧,真不愧是流氓寺院。想了想又问道:“那大哥的食肆,如今还开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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