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发了狠, 自然也取得了一定效果。通过自创的“点读大法”,用了差不多个把月的时间,好歹背下来半本论语。博士讲到此处,也能勉强听懂些。此外朱谦从别处牵了只温顺的小母马, 他的骑射课逐渐走上正轨, 虽然累了些, 但总算是有点收获。
不过这都是后话, 如今当务之急, 是眼前的算学课。
在“重文轻武”的立国思想下,宋代特别重视“兴学”, 无论官学还是私学都很兴旺。
而北宋的数学教育可谓命运多舛,赵匡胤建立宋王朝之后,没有功夫恢复算学,过了近百年才开始筹备这件事, 但仍是办办停停。所以此次范仲淹等人重新兴办算学, 本身也冒着很大的风险。
算学里,最难的就是找老师了, 光是考取到合格证这点,已经卡掉一大批人。最后朱谦拉着潘元青去报名, 才总算选补上算学博士缺。但即便如此,这门课依旧是“富贵课”。学出来了, 最多能当上个小官,还不一定能用上算学知识, 真真正正的“贵人不屑, 贫者无路”。
面对这样一门学科, 国子学的众人自然不会多在意。第一堂课便有不少人抱着呼呼大睡的准备, 此时正值下午, 温煦的阳光把大家照的懒洋洋的。算学的教材有《九章》、《孙子》、《夏侯阳》、《周髀》等等,这么多刚好可以用来当枕头!
想必老师自然也知道会是这种情况,课钟响了半天,潘元青才姗姗来迟。还是那副半睡不醒,萎靡不振的样子,站在讲台上只是简单介绍了下,便让学子们翻书看题。
底下监生难得遇到如此好说话的老师,纷纷挤眉弄眼该干嘛干嘛。叶安仔细听了一会儿,虽然潘元青不怎么抓课堂纪律,但是讲课水平还是挺高的。从基础开始,深入浅出所有知识点都照顾到,反正他是听得津津有味。
“故而,可以再看下一题,我们……”潘元青慢条斯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下方传来阵阵鼾声。寻其源头,正是坐在后排的赵宗述。
叶安:“……”我就说了你打呼吧!
旁边人见情况不对,连忙将他推醒。赵宗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尚不知道怎么回事。
核对了下名册,潘元青将他喊起来,并问道:“方才讲到哪儿了?”
赵宗述一脸懵,前后左右都没有听课的,他问都不知道问谁。
微微皱了皱眉,潘元青又道:“如此,便再问你一个,答得上来便可坐下。”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啊?”赵宗述在家中受的是纯文科教育,本人对算学也不怎么感兴趣,以至于连题都没太听懂,急得抓耳挠腮。
叶安叹了口气,暗自转身,偷偷摆口型寻思着抬兄弟一手。怎料没什么经验,以至于被人发现。
“博士!叶安帮着作弊!”郦佳大声嚷嚷,他刚好坐在叶安斜对面,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原本此人跟叶安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分斋舍与郭中和是室友。郭出手大方,很快便倒在糖衣炮弹下,这次自觉抓到把柄,向自己大哥邀功。
眼见全班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自己身上,叶安好悬崩溃,这人是小学生吗!跟老师打小报告也太没品了吧!?
“傻蛋,”郭中和嘲讽道:“我说,你有没有脑子,草包叶帮别人作弊,他配吗?”与之交好的人配合的哈哈大笑,经过这些天的同吃同住,每个学生大致是什么样众人也都清楚了。
“你说什么!”叶安还没怎么样,赵宗述先炸毛了。
“难道不对吗?他是个傻的,你也不精!”郭中和继续拉仇恨值。
狄咏偷偷挽了挽袖子,已经打算要出手教训一下他们。
此时潘元青却冷不丁对叶安道:“你知道这题的答案?”
叶安点头,说出二十三这个数字。
潘元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道题出自《孙子算经》,属于比较有难度的,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根本没想着他们能解出来,于是又道:“今有田广一里,从一里.问为田几何”
“三顷七十五亩”叶安脱口而出。
“有垣厚五尺……各穿几何?”
……
潘元青又接连问了十几个问题。
有的叶安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但大部分都答得飞快。
同窗的神情也逐渐由不以为然转为震惊,到最后教室内鸦雀无声,唯有二人的一问一答。
“等下课了跟我走。”潘元青依旧面无表情,语气里却明显带着几分轻快,似乎心情好了不少。之后便让学子们翻开书,继续讲课,但经过方才一出大家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郭中和脸涨得通红,感觉他方才好像个跳梁小丑,但这种人即使错了也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狠狠瞪了一眼最先出声的郦佳。
郦佳欲哭无泪,妈的!小弟也不好当啊!
待到课钟敲响,叶安依言乖乖的跟在潘元青后面。国子监占地面积广,博士们都有自己的小院,如对方这样新任老师,住的地方肯定是别人挑剩下的。不过,想必他也不会怎么在意……
叶安总算是知道,什么叫“雪洞一般”的房间,只见整个屋子什么摆设都没有,一张床,一副桌椅并着两本书。
“坐吧。”潘元青倒了杯水给他,“我这儿没有茶叶,只能喝这个了。”
“没事没事,”叶安尴尬的笑了笑,接着有些不好意思道:“博士,其实你问的那些题,有的我曾经看过。”他刚刚穿越之时,为了快速捡起繁体字,买了两本自己感兴趣的书,坑坑巴巴的好歹是看完了。
潘元青摇摇头:“即使这样,你看过这书,已经很不错了。”然后拿出一本《孙子算经》,这部书流传至今,仅剩三卷。里面有许多东西现在看来已经颇为老旧,即使一些深谙算学的人对此没什么研究,但潘元青却认为它很有价值。
“啊?我没看过这本书啊?”叶安挠挠头,他们中牟县那种小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古籍。
潘元青微怔:“如此,你是怎么解出来的。”
“随便在脑子里建了个坐标系,然后一想就想出来了。”见对面不懂,叶安才反应过来这宋朝,距这东西的提出还有六百来年。
于是找了要了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此为国外一位叫笛卡尔的算学家发明的……”
要给个完全没有基础的人讲现代数学还是比较困难的,好在对方算术造诣十分之深,部分简单的还能理解。
全听完后潘元青轻叹:“胡人已经研究到这种程度了吗?”似乎有些向往。
也不是……要论数学水准,此时的中国依然是世界一流,自己把几百年后的大天才搬出来确实欺负人了。
将叶安的手稿小心的收藏好,潘元青直视他道:“我有意愿重新编一本算学书,不光有我多年的一些见解,还有没先人的成果,你可愿与我一起。”
叶安踌躇了,虽说放到现代帮导师打下手什么都是应该的,但他如今又要背书又要照顾外面的生意,恐怕很难腾出时间。罢了罢了,就当是还初见之时对方的恩情了,刚想答应,潘元青又开口道:“如此一来,你学业上可能略有些力所不及,我会跟其他科老师打招呼,考试时给适当增加些分数。”
“一言为定!!!”
之后二人又简单聊了两句,看天色不早,潘元青便让他先回去。心情大好的叶安哼着歌儿回到斋舍,马上就受到了室友们的围观,大家可都看见了他在算学课上大出风头。就连范纯仁都十分钦佩,刚开始的题他还尝试去跟着解,到最后已经完全放弃思考了。
全屋人围在一起对着叶安吹彩虹屁,把他吹的飘飘然。而等第二日王安石将其叫住询问之时,这份志得意满达到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