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现在,嬴政可以随便把他堂堂燕国太子打发到这等破旧居所。除了几个看管他的宫人,这座宫殿竟再也找不到一个符合他应得待遇的存在。
秦王...韩非眼神黯然,他自然是知道的。
从秦王政这些时间的动静来看,秦国何止没有放弃吞并六国的想法。
那些层出不穷的新物件的效果,韩非在秦宫中已经见识到了。他毫不怀疑,秦国早已开始为开战做准备。
韩非原本以为自己来到秦国,能够说服秦王不对韩国动手,可在与秦王接触后,他心中就知道不可能了。
咸阳一年,他更是看清楚,韩国和秦国的差距,不止在于双方的君主。
时至今日,他唯一的希望竟然只有方才离去的扶苏。
可他也知道,秦王再宠扶苏,也不会为他放弃自己的宏图霸业。
而且,面对扶苏那孩子时,韩非也说不出心中默念了千百遍的话。
要答应吗?
太子丹的计划虽说有些疯狂,但若如他所说计划不会被泄露,操作得当,在秦王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未必不能实现。
韩非脑海中浮现那位君主巍峨如山峦的身影,他见过其他国家的君主,没有一个能及得上秦王。
思索半晌,韩非心一横,便要开口。
啊!!!!
庭中传来一道惊恐万状的女声,仿佛遭遇了什么不测。
扶苏还在外面!
韩非心中一惊,下一刻身体快过大脑思考,慌忙起身奔了出去。
向先生行过礼后,扶苏面上带着属于孩童的不屑表情,漫步走到了庭中,把谈话的时间还给里面两个成年人。
门口侍立着两个婢女,其中一个就是方才在宫门引路的那位。
瞧见扶苏出来,这位模样粗看平平无奇,细看却颇为美艳的婢女主动跟了上来,言笑晏晏道小公子若有要事,可唤她来做。
说话之时,不着痕迹将扶苏往远离屋中的地方引去。
扶苏孩子气哼了一声,噔噔噔跑到他进来时就看到的一棵苍天古木前蹲下来,仔仔细细观察着这株没见过的树。
那婢女不紧不慢跟在扶苏身边,见扶苏蹲了下来,便停在了他身后不远处。
孩童目光在眼前挺拔的古树身上扫过,它瞧着有些像槐树,只是叶子要细很多,葱茏生长在这鲜少有人入住的深宫之中。
但是,看起来无人问津的古木,说不定有令人惊讶的作用。
扶苏垂眸,肩头滑落下来的鸦发挡住了此刻的表情。
哪有什么孩子气。
方才来看,那位太子丹委实有些奇怪,举止行为都带着说不出的违和感。
倒不是说这位燕国太子是别人冒充的,和他的侍女比起来,太子丹好歹还是个人。看先生的反应,应该也是本人。
扶苏正在思索着这其中的问题,身后传来细微的破空声,旋即整个庭院都安静下来。
屋中二人的气息在方才消失了一瞬间。
扶苏偏头,很快又听到了里面交谈的声音。当然,只有太子丹一个人在说,韩非是没有开口的。
似乎是笃定不会这番话不会传出去被外人知晓,太子丹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
由此,他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位作为质子被送到秦国的燕太子激情昂扬地对他先生说着颠覆秦国的计划。
听着听着,扶苏眼中稍稍有了和韩非相似的疑惑。
这位太子丹身上的违和感,果然是因为他脑子有问题吧?
还是说,有问题的不是太子丹,而是......
扶苏毫无预兆起身,正看到那位古怪的侍女迅速把手缩了回去,但那一闪而逝的森白还是让他看到了。
那是什么?
扶苏状似好奇,上前几步问道。
奴婢的手不小心被草叶割了一下,不要紧。
侍女把手藏在背后,谦卑道。
真的不要紧么?扶苏朝侍女走了几步,背着手在身后打了个手势,你看起来不太好。
侍女往后退了几步,一副被吓得摇摇欲坠的模样。
真、真的不要紧,公子不必在意。
哦豁,快演不下去了。
扶苏挑了挑眉,说:可你半边脸的皮掉下来了。
身材窈窕婢女站在他不远处朝他谦卑地笑,偏生那张越发娇艳的脸蛋上,从眉骨的位置开始,一半红白皮肉不知为何落了下来,松垮垮挂在头上。
皮肉下还滴着殷红的血,其后白骨森森,骷髅里冒出阴寒之气,瞧着分外诡异。
啊!!!
一声尖叫惊走了树上的飞鸟,原来是另一个侍女无意间看到了同伴的面容,吓得花容失色,顿时尖叫出声。
屋中的韩非听到声音,也不管面前的太子丹是哪里出了问题,慌忙起身跑出来,正看到那令他感觉分外不适的婢女举起手朝扶苏打去。
那宽广袖摆之下露出的并不是骨肉均匀的手,而是一截白骨。
扶苏!
韩非眼神惊恐万分,来不及细想,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扑了上去,一把把孩童按进怀中。
与此同时,扶苏面前唰唰落下一排身影,将他与韩非的身影挡在后面。
那婢女见状,白骨指节往脸上一抹,又变回了那张芙蓉美人面。
公子,对着漂亮姑娘说出那种话,可是会伤了她的心的。
白骨美人泫然欲泣,嗔怒般瞧了扶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