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对于达官贵人而言是最难熬的季节,虽有藏冰,虽有各种各样的解暑秘方,但比起寒冬可以裹皮裘拥暖炉抱美人的绝佳享受,炎炎夏天可以采取的方法实在是不多。哪怕是今夏多雨,阴沉沉的乌云把阳光的热力都遮掩得一干二净,那股湿热却仍是让人烦闷难当。最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空气中若有若无散发着一股腥臭,偏偏这种气味走在哪里都挥之不去。
尽管大唐斗香的习俗在权贵富人之家极其流行,无论男女都爱涂脂抹粉,随身带香囊更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偏偏凌波就是不喜爱这种玩意。然而,此时此刻走在大街上,面对那种萦绕不休的腥臭,她终于有些忍受不住了。见裴愿心事重重地走在旁边,她便用马鞭在他的大腿上轻轻一点。
“喂,你有香囊吗?”得到一个茫然摇头的回答,她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难道没闻到那股腥臭?”
裴愿听到这话方才不好意思地摊了摊手:“我在庭州曾经奉爹爹的命亲自在马场的住了三个月,这一丁点腥臭还没感觉出来。啊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块你的帕子,正好要还给你,不如留着给你用如何?”
见裴愿笨手笨脚地就要往怀里掏,凌波顿时仰天长叹了一声——这个呆头鹅,实在是无可救药了!偏偏在这时候,前头响起了一声更煞风景的嗤笑,那嗤笑中却没有多少嘲讽的成分,其中仿佛有几许无奈,几许好笑,几许恨铁不成钢。
“十七娘,你要香囊的话,我正要有一个,还是今早刚刚带出来的。这腥臭的味道大约是因为洛水漫过了河岸,淹死了什么家禽之类的东西,再加上这天气闷热无风,一时半会只怕是消散不了,你就暂时拿着我这香囊使使吧!”
凌波还来不及拒绝,就只见面前银光一闪,遂本能地伸出右手接住了那掷来的东西。入手一瞧,只见那是一个鎏金团花银香囊,大约鸡蛋大小,上头镂刻着鎏金团花六朵,内中依稀可见盛香之碗。香囊顶端是一根金链子,可系在手上藏入袖中。透过那镂刻的缝隙,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便流露了出来,她闻着顿时神情一振。
既然此时必不可少,她也就懒得和李隆基客套,谢了一声便把香囊搁在了袖子里。又往前行进了一会,平日不熏香的她方才发现这香囊中的那种馥郁和寻常香料截然不同,非但不让人觉得发腻,反而还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她正琢磨着这东西是不是李隆基的哪位妻妾所制,忽然觉得身畔景致一变,抬头张望了一阵方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积善坊中。
“相识这么久,十七娘你和裴兄弟都还从未去过我家。今天既然有机缘,你们便一同到我家去坐坐好了。放心,我家里人全都是守口如瓶的可靠人,我们从后门进,不虞有人识破你的身份。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难道十七娘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谁和你一条船!凌波心不甘情不愿,却见裴愿兴致盎然地连连点头,她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好索性跟着答应了,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这家伙能有什么名堂。
于是,一行三人弃富丽堂皇的正门而不入,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头绕行了一刻钟工夫,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处翻身下马。李隆基第一个上前轻轻叩门数下,很快就有仆役开门出来,一声不吭地将三匹马牵了进去,却对主人带来的两位宾客熟视无睹。
对于堂堂郡王府的下人做出这种怠慢客人的行径,凌波颇觉得摸不着头脑,谁知接下来就看到前头的主人把手向前一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裴兄弟,十七郎,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