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太平公主安乐公主这些公主家的门庭若市,永兴坊皇太子第反而显得冷冷清清,平素除了那些东宫属官之外,很少能看到高品大臣出入此地。于是,当今天那些个下人看到济济一堂的来客时,无不是腿肚子抽筋——心惊胆战。
执掌雍州的窦从一,帝后最宠爱的安乐公主,相王的爱子李隆基,还有相王和上官婉儿派来的使者……总而言之,只要不是瞎子聋子,都看到了刚刚主人把那位女扮男装的永年县主带了回来,都能听到刚刚后头的喧哗吵闹。所以,下人们的脸色都和白纸似的,那腿抖得都和筛糠似的,一回合端茶送水下来,好些人走到外头都是满头冷汗,全都指望着里头的主人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这其他人都还好,安乐公主那冷冰冰的模样一看就是来找碴的,若是待会那位永年县主不能囫囵出来……这后果想想也让他们觉得浑身发冷——毕竟,安乐公主的暴戾名声在外,听说每天送到乱葬岗子的死尸里头一多半都是出自那座公主府。
终于,在无尽的等待之后,脖子上围着一条帔帛,脸色苍白的凌波出现在了那前庭的厅堂中。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背着手欣赏壁上一幅字的李隆基只是一瞥,就惊讶地转过身来,面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愕然:“十七娘,你还真的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窦从一也没有料到今次会惊动这么多人,此时虽说也是满肚子疑惑和不安,但掂量自己的身份,他跟着别人站起来之后,还是决定保持沉默。毕竟,最下首上官婕妤和相王派来的内侍,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只有安乐公主急匆匆地冲了上去,那面色阴沉得可怕。
安乐公主虽说骄纵,却也是聪明剔透的人。要知道,那帔帛原本都是披在肩上或手腕上,这裹在脖子上算怎么回事?她气急败坏地上去,不管不顾地一把掀开了那块帔帛,于是一眼瞧见了那道刚刚止血的伤痕。勃然色变的同时,她一把抓住了凌波的手腕子,声色俱厉地质问道:“可是李重俊那个贱奴干的?”
李重俊正好就在后头,听安乐公主居然在这种场合依旧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竭力压制住了心头的怒火。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便强笑道:“今儿个是我那陆良娣的生日,我请来十七娘当客人,哪敢慢待了她?适才席间上菜的时候,某个杀才一时滑了手摔破了盘子,那碎片飞溅伤着了十七娘,我已经命人将那个家伙杖毙示众了。”
这是什么鬼话!
一旁的李隆基面露冷笑,而站在不起眼位置的高力士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至于阅历最深的窦从一就更不用说了,他心中已经在转着某些极其微妙的念头——李重俊这个太子居然不知高低干下了这样愚蠢的事情,那个太子之位还能坐多久?
别人不好质疑,安乐公主却素来对李重俊最看不顺眼,此时觑着如此良机,哪里肯轻轻放过,当下那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碎片?要不要我现在摔一个杯子,看看那碎片是否会那么巧正好砸在你脖子上!李重俊,别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你明明知道十七娘是我的人还敢招惹,你分明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你又何尝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李重俊用尽全身力气方才把这句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吞了回去。然而,他也再没有心思留在这里应付安乐公主,遂气咻咻地哼了一声便转身拂袖而去。他这么一走,其他众人顿时全都被撂在了堂上。
安乐公主见李重俊竟然敢如此放肆,更是火冒三丈,正要发怒,却不想忽然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转头看凌波轻轻摇了摇头,她不觉皱起了眉头,再一想往日凌波仿佛浑身都是主意,这会儿却是面色灰白,指不定还吃了什么亏,遂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进宫为其讨一个公道。此时,她也懒得管这堂上其他人是怎么回事,拉起人转身就走。
临出门的时候,凌波只来得及和李隆基与高力士打了个眼色,朝窦从一点头致谢。而路过前庭她又看见了满脸关切的老彭等几个羽林军卫士,心头又是疑惑又是感触。
今儿个这么轰轰烈烈闹一回,惊动了无数人,要说她的面子还真够大的……只是这件事却如同警钟一般敲响了她!
果然,什么炙手可热红得发紫,那都是假的,若她是安乐公主,李重俊怎么敢这么大胆?换言之,倘若李重俊不是太子,他怎么会这么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