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有些恍惚。他们俩似乎很熟悉,她就像他的亲妹妹,而他也忍不住像兄长一般说话,“文公医术高明,他愿意收你为徒,教你医术。”
晚云看看裴渊,又看看文谦,皱着眉头说,“既然如此,他必定有很多徒弟,也不稀罕我,不像阿兄一般一字一句地教我,我才不跟他学。”
文谦和煦地笑道:“云儿不要担心,你上头只有一位师兄。他才貌出众、品性纯良,待人宽厚,也会带你如亲兄长一般。”
晚云认为他别有用心,下意识反驳:“我有阿兄,才不要师兄!”
文谦闻之微怔,如有所思地打量裴渊。
“你既然如此了得。”晚云问道,“能治好阿兄的头疾不?”
“云儿,不得无礼。”裴渊打断道,
他的头疾是不治之症,问了就是尴尬。文谦却很坦诚,徐徐笑道,“你阿兄的头疾很是棘手,我还治不了。瞧你很有慧根,兴许当上大夫,能找到方法也未知。”
晚云将信将疑,初次会面就是这么不了了之。
晚云这回是发了重病,几贴药一块用。她精神不济,常常忘记,裴渊无奈,只有帮她记着,时时盯她吃药。
晚云见裴渊的时候比往日多了,可话却少了。她心中隐隐知道原因。
晚云拉住他的衣角,欲言又止。裴渊知道她想说点什么,索性坐下来听她开口。
“阿兄不要赶我走好么?”她双唇一抿,又忍不住哭起来。
他沉默不语。分别终将来临,他不能一时心软给她任何希望。
哭久了,晚云也渐渐认清,他是铁了心这么做。巨大的无力感扑面而来,晚云绝望地看着他,说,“要是云儿听阿兄的话,去拜那个什么文公为师……”说罢又忽而难过,“我是说要是,并不是真的……那日后还能再见阿兄么?”
裴渊终究不是铁石心肠,没有把话说绝,“兴许。将来之事,谁都难说。你好好过日子,安安稳稳,方对得起你父母对你的一片苦心。”
兴许就是不能了吧!晚云抱着膝头,狠狠拭泪。她不想走。她咬了咬唇,她得想法子留下来!她若是耍赖皮,阿兄会不会讨厌她?厌就厌吧,她会一辈子对阿兄好,阿兄会明白的!
可裴渊终究没有留给她那样的机会。
三日后的晌午,她觉得身体好些了,坐在门廊上看桃花。花都开了,在一片春光中犹如淡粉色的云霞。
裴渊无声地坐在她身旁,看她喝药。
她在吃喝一事上总是好哄,即便喝黑黝黝的药汁也毫无怨言。
裴渊唤她“云儿”。她擦擦嘴,怔怔看他,笑道,“阿兄叫我云儿可真好听。”
那笑意清浅而纯粹,他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说,“别叫我担心。”
“阿兄会担心我?”
“自然。”他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外头兵荒马乱的,你且安分些。”
她哪里不安分了,她便腹诽边伸了个懒腰,不知为何有点发困,“阿兄,我想睡一会儿。”
“去吧。”
晚云没有回屋,径直靠在了他的臂膀。院子里的春光灿烂,她睁不开眼,只叫日头晒得暖洋洋的,好舒坦,她呢喃道,“我哪儿也不去,安安分分地跟着阿兄,不叫阿兄担心……”
文谦的马车早就候在院外。用此下策实乃无奈之举。晚云丝毫不动摇,而文谦的门中事务繁忙,不能再耽搁时间;裴渊也决定离山……
他亲自抱着她上马车。此去东都千余里,待她醒来已是全新的世界,也看不到回来的路。
“九郎安心。云儿是挚友之女,我定待她如己出。”文谦安慰道。
裴渊最后摸摸她的脑袋,低低地回,“有劳文公。”
“日后要是想见云儿……”
“不必再见了。”裴渊垂眸打断道,“她该像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一般长大,托付给文公,我很放心。”
文谦明白他的意思。裴家正在举事,他不想牵扯上她,是为她好。
文谦向他长长一揖。马车缓缓启动,驶入山道。
他在原地伫立许久。
山风掠过,搅动山林澎湃如潮水。风掠过耳边,似有人在唤“阿兄”。
他陡然回身,看见桃花缤纷,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却空无一人。
都过去了。
裴渊目光深邃,转头望向远方。
他也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