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为人父母的,见女儿如此情真意切,耗神费心,写出这么一份信,如何能不心神动荡,倒将先前忧虑外有四方夷狄,内有灾祸流民,兼有贪官庸吏等事放下,且想着女儿病弱,虽则自己早与她安排妥善,可丧亲之痛,可一不可二,自己要真有什么,她如何受得住……
况且,盐务一件,事关天下财税,如今自己既有了病症,虽则有心报销君王,抚育黎庶,也着实该早作预备。不能因一己之故,再生事端。
由此,那如海思虑半日,却依心中所想,写成一个密折,交托驿站快马送去。至如黛玉处,虽不能细加描摹,他也暗中提了一点,又再三宽慰,方使人早早送去。
倒是那钟姨娘听说,不免有些诧异:“老爷,如今年节将至,如何不略等一等,连着年节礼物一道送去?”如海便道:“那些都是小节。”说着,他喟叹两声,且将黛玉信中所言,提着略说了几句。
只这几句话,却正中钟姨娘心坎,当即也红了眼圈儿,因道:“可见老爷素日不使人放心,姑娘远在京中,也是提现吊胆的。我们素日劝老爷,你哪里听得进一句!”说着,忽而又提到贾敏,提着太太两字哭道:“要是太太还在,哪里能如此!”
如海心里也是难受,劝说再三,又应承了往后必好生将养等话,才是罢了。
谁知他虽有心,却是天不从人愿。一时年节过去,如海因年节闲暇,身体大为好转,正说可放心了,就听说同为盐官的两浙巡盐御史忽被参倒拿下,连着府衙上下人等,拿得七七八八。两浙两淮原是极近,又身担天下盐务财税过半,朝中一时无人委派,过不得时日,陛下竟将两浙盐务之事,暂且与如海担当。
那如海为两淮巡盐御史,本就事务繁琐,兼着那边同僚忽而事败,府衙里上下人等俱都有些心惊,本就是打点起精神,着实劳累。忽而有多出这么一件大事,他且又推辞不得,当真是点灯熬油一般,着实辛劳非常。
如此忽忽两个月一过,先前的病症就此复发,竟比去岁更重了三分。如海心中无奈,只得一面又送了密折与京中,一面打点老仆,立时送信与荣国府,且将自己病重一事道明,要将黛玉接回家中。
那贾母本听说秦可卿病势好转,不日就将痊愈,心里欢喜,忽又接了这么一封信,顿将喜色换成忧容,忙使人打点起来。这一应土仪盘缠倒不细说,自有人理会,她先将黛玉唤到跟前来,细细嘱咐。
黛玉已是得知父亲病重一事,早已哭得双目红肿,却不忍叫贾母瞧见,只垂着眼拿帕子遮掩。贾母见了,心里更加忧闷,说了半晌话后,就搂住她来。
好半日过去,她才道:“你的屋子,我自使人每日打点。待你父亲好转,依旧回来,必是一点不乱的。”说着,又询问跟随的丫鬟,又特特点了紫鹃也过去:“她跟着过去,我才放心。”
黛玉一一答应了。
贾母才略略放心,又唤来贾琏,定要他送去,且仍旧要带回来。
贾琏自是应承。
幸而如今冬去春来,诸般妥当,当下速速择了日期,贾琏并黛玉辞别了贾母人等,带领仆从,登船往扬州去了。这一路风霜雨露,舟车劳顿,且不细说。
只那黛玉心系老父,舟船路上也比不得宅院里,月余光景,便瘦去了一二分。紫鹃固然百般劝慰,争奈人家父女之情,舟船劳动,非人力所能及,实在不能如何。
倒是那贾琏,着实还有些周全体贴的心思。每每将船靠岸时,就少不得打点本地吃食,又延请大夫,黛玉且不说,一应都是上上等的,就是下面人也都打点妥当。又使人快马来回报信,到底将那林如海的书信传递了两回,且安黛玉之心。
紫鹃看在眼里,倒也感慨:这贾琏虽然好色,却也的确算个好人了。品德在贾府那一干老少爷们里,不上不足,比下有余。又能做些庶务,竟也算是一流了。更何况,他好色,也有个好色的底线,似宝黛那样的容貌,他却从没一点念头的,真做个表姊妹看待。
黛玉混不知她这么些念头,只一意想着归乡。
这一日接着一日,瞧着两岸风景无味,后头索性只在船舱中安身。是日到了扬州,紫鹃报与她来,她才生出欢喜,忙道:“真个回来了?”
紫鹃看她身形瘦削,双目盈盈含泪,一阵心酸,忙道:“姑娘,真个到扬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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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写完,明天再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