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两人说笑一阵,往瑞哥屋中瞧了瞧,就又到王夫人房中去。紫鹃原想跟过去,黛玉却道:“罢了,昨儿你才说脚疼,方才在老太太屋中又站了半日,正该歇一歇。左右那也不远,有雪雁她们跟着,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歇着罢。”
紫鹃只得答应下来,瞅着左右无事,便也不管旁的,自家坐在那里深思起来。
那边黛玉两人到了王夫人处,可巧宝钗也在,又有迎春等人,姊妹们凑到一处越加热闹。只是她们说不得几句闲话,那边就有贾蔷采买十二个女孩儿并教习行头等事,又有聘买的小尼姑等事,众人听与不听的,倒也听见了两件事,里头就有妙玉之事。
见那林之孝的说的读书仕宦之家,又极通文墨,模样儿又好,且又有一段缘故,都有些听住了。尤其黛玉,听说是姑苏人氏,便偏头去听,后头说着自小多病云云,更有些出神,待得后头,已是凝神看过去了。
宝玉见着,心里唯有酸涩,正待去说,那边王夫人已是笑着命下个帖子过去,着意要请来了。后头取纱绫,收金银器皿等事,且不细说,还是宝钗心细,见着这里着实忙乱,凤姐一面顾着事,一面还要瞧一瞧她们,便笑道:“咱们别碍手碍脚,到后面屋中说话去,岂不好?”
众人答应一声,且往迎春房中顽笑去了。
那里王夫人等一干人,却是整日忙碌不休。虽说园子已是建好,然则各处古董文玩、鸟雀家禽、账目事项,连着小戏子的杂戏,尼姑道姑的经咒等等或要陈设,或要饲养,或要演习,俱都明白了,真真是繁杂。待得一应事完了,贾政又请贾母等进园细瞧,实在斟酌点缀妥当了,无有一点遗漏不当,他才择日题本。
紫鹃从旁看着,也有些感慨:皇权下面,别看贾府煊赫,也照样儿兢兢战战。这从上而下一层层的压迫,着实让人窒息。
只这样的话,也说不得与旁人听,又见着贾府得了朱批准奏,知道次年正月十五日贾妃省亲,越发昼夜忙乱,连着年节也不十分着意,凡百的事都减了去。她想着前头秦可卿出殡,后面贾元春省亲,都是红楼中的大场面,贾府繁华的写照,可惜盛极而衰四个字,却再熬不过。
存了这一番心思,紫鹃便与旁个不同,未见十分喜色,反有些淡淡的。鸳鸯等人见她这样儿,反倒有些好笑,因道:“自你随了林姑娘,倒真个有些随了她的。”又有提了宝玉的,也是说一回笑话。
紫鹃笑着辩驳两句,听了几句近日各处的闲事,凑了一回趣儿。待得回来,黛玉问了两句,她随口提了两句,谁知也得了两句:“我瞧着也是如此呢。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紫鹃一怔,停了半晌才半吐半露,说了两句真心话:“实说与姑娘,这事本就没什么趣儿。大姑娘入宫多年,不说骨肉分离轻易见不得人,那金尊玉贵娇养的姑娘,进去后服侍各处,轻易不能踏错一步说错一句,还不知怎么煎熬过来的。如今说是省亲,也不过一日的光景,这算得什么喜事?”
“你说的也在理。”黛玉想着自己在贾府,尚觉寄人篱下,那宫里只怕更是煎熬,且又有旧日读过的宫怨诗,更是人新近,当时便道:“这深宫里头,三千粉黛,又宫规森严,大姐姐入宫多年,原作女史,如今才得封贵妃,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现今荣归回来,纵然是欢喜,想着旧日种种,岂有不伤怀的?”
说到这里,她深深一叹,因道:“所以荣华富贵,也终有不及的地方。依着我看,倒是一家骨肉团聚,纵然贫苦些,也是亲热欢喜的。”
说罢,黛玉便有些怔怔出神,紫鹃也不言语,陪着一道沉思了半日,方又听她说:“只是这样的话,也不合与旁人说,又没趣儿,又显得轻狂,你竟遮掩些,也还罢了。”
紫鹃方笑道:“姑娘放心,我尽知道的,不是在你跟前,万不会说这样的话。”
正自说着,外头就有小丫鬟报信,道是平儿来了。两人忙止住话头,紫鹃又迎上去,笑道:“你怎么来了?忙得日夜不得安歇的,得空好生歇一歇才是。我们这里什么事,打发人说一声,也就是了。”
平儿笑着答应两句,就叫后头的小丫鬟们上前,取来两个包袱,三四个匣子,一一与黛玉细看:“姑娘,这是省亲那日的衣饰,你瞧瞧可还合心?”
黛玉垂头细看了两眼,见着金玉辉煌,锦缎灿漫,虽则华丽,却无有大红大紫的色调。只这一条用心,她便再无不满,当时就应道:“我瞧着很是妥当。”
※※※※※※※※※※※※※※※※※※※※
等会应该起码还有半章掉落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