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对五条悟的感观一直很复杂,他一开始是装模作样的装乖,后面发现瞒不住这人以后,渐渐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恶趣味,特别是五条悟从各种地方带甜点零食回来拎着小纸袋敲门,他虽然不喜欢那些蛋糕,但也不反感,而且让这人苦恼兮兮地对着橱窗挑选小蛋糕也挺有趣。
把五条悟关到狱门疆里面带回来,也不完全是想用这人的力量做一张底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封印的初衷扭头调了个方向,五条悟的种种尝试与努力他看在眼里,厌烦之余,又有点被挠了几下的滋味,从书里抽离意识以后他觉得恶心透顶,头晕眼花,像是有人用压舌板捅进他的喉咙。
他刚醒来嘴里全是苦味,心想这人的衣兜里面应该有几颗糖,在那么一堆奇形怪状的肮脏东西里面,五条悟便格外显眼,白发白睫蓝眼如同火章般烙印在他瞳孔里面,即使显得狼狈也不妨碍那人的完整与漂亮,太宰治走到五条悟身边,注视着那双仿佛凝固了苍天之色的蓝眼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太讨厌了。
他看着那双的苍蓝眼眸因为见到他一瞬间亮了起来,闪过那人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高兴与信赖,解决完羂索五条悟终于放松下来,像一只紧绷着脊背的猫重新软绵绵地缩成一团,他垂着眼睛什么感觉都没有,倒是舌根泛着的苦味越来越强烈,五条悟即使脏兮兮的,靠近了依然也能嗅到他身上那种面包坊甜点店的味道。
他的手插在大衣兜里,拇指摩挲着引爆器,地铁很暗,头顶的白炽灯因为老旧,灯丝升华成密密麻麻的污渍糊在灯泡上,他跟在五条悟后面走着,那人走得很快,他得加快步伐,但他其实不想走这么快,快到地铁口的时候他脑袋里面一瞬间掠过了很多情景,最后定格在一片湛蓝晴朗的大海。
他停下脚步,听着自己说:三个消息。
回来以后他每天看着醉生梦死,其实比任何人都清醒,每次回到那栋临海别墅他都能第一时间锁定那团毛茸茸的白猫,即使它的存在令他烦躁不已,有时候他被女人抱着倒在地板上,侧过脸,耳朵再贴着地砖,就能听见那点轻盈短促的小碎步,每一次都是在外面徘徊两圈再靠近,过上一会,再跑开找个地方窝着不动。
他想,这个五条悟,兜里应该再不会有糖了。
但他也不缺那么几颗糖,太宰治又想,无论怎样,人已经带回来了,既然这人自顾自地喊了开始,还想喊结束简直不知好歹,太宰治眯着眼睛在心里策划了一堆能让这只猫彻底老实下来的办法,但是一直没实施,太忙了,他想,等忙完有空再说,然后一拖就是无数天,拖到狱门疆在他眼皮底下变成个筛子,到处都是漏洞。
如果五条悟真的突破封印,以这人的能力太宰治还真拿他没办法,他私心不想让森鸥外或者港口黑手党的谁知道有这么个人,况且真要说这个世界有谁能和五条悟势均力敌,解放异能力特异点的魏尔伦估计可以。
然后像是命运的玩笑一样,给他拽了个几乎是一张白纸的五条悟过来,十七岁的五条悟刚经历了夏油杰的叛逃,但比起日后那个却幼稚得很,又冷漠了许多,身上那种甜丝丝的味道倒是十年如一日,按理说失血过多以后每个晚上他都应该按照医嘱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但昨晚他挤在狭小的铁皮床,身侧不断有温度传来,裹着薄薄的被子,竟然没觉得冷。
直到听见这人用浑不在意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我没咒力了。
恢复?
不能了吧。
太宰治第一反应就是狱门疆的问题,他之前查到狱门疆彻底封印以后,里面的咒术师会被破坏术式,但狱门疆没有完全封印,失去咒力意味着什么?换一个没有咒力的世界意味着什么?要是恢复不了怎么办?
刹那间他已经想出了无数种可能性,没有一个和他失去所谓底牌有关。
五条悟是真的莫名其妙。
他跟在太宰治后面,活像只好奇心旺盛随时都会打翻牛奶的猫,他走了一会,突然用胳膊肘捣了捣太宰治的的胳膊:你好奇怪啊,我没有咒力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太宰治侧过脸,用问题回答问题:被外面那群人追得这么惨,你没什么想法?
想法?五条悟无所谓地说:有咒力还是挺方便的。
太宰治淡淡地扫了一眼五条悟怀里的小姑娘,神色莫名,过了几秒,他换上很平常的口吻:有咒力的话,你能做到更多吧。
五条悟猫着腰四处乱看,寻找敌人的踪迹,随口回答:也不是。
他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再没有做任何解释,但太宰治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即使他没有咒力,他照样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种解释把太宰治逗笑了,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笑到身体颤抖,让五条悟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对着那人摆了摆手,站直身体,垂下眼睛往出口走。
能看透一切的六眼也好、强悍到恐怖的术式也好,赖以成为咒术师的咒力也好,旁人艳羡眼红到吐血的存在
这人居然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洒脱到难以置信,随性到不可思议,那双剔透漂亮的苍天之瞳照样明澈剔透,没有蒙上半点阴霾,漂亮的脸只露出了一点新奇,连突然换了个世界,周遭环境大变以后的慌张都不存在。
很早以前,太宰治就发现五条悟很好忽悠,也不能说忽悠,毕竟这人的六眼能轻而易举地看穿全部,但如果一般人遭遇五条悟这种穿越异世界的情形,估计都会抓着他刨根问底,可能还要去图书馆翻上几部大部头,可换成五条悟,他到目前为止,也就就出于好奇与兴趣问了两句,问完就算完事。
特别潇洒,轻盈得像一只鹤,落到雪地里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诶,你能不能帮我把墨镜取下来啊。
太宰治怔愣了一下,一转身看见五条悟的衣袖被那孩子扯得死紧,这人一时半会腾不开手,鼻梁上架的小圆墨镜松松垮垮地横在鼻梁中间,将那双眼睛遮挡了一点,太宰治抬起手,捏住眼镜腿:取下来?
没错。五条悟冲着他笑得轻松愉快:现在用不着了。
他丝毫没有因为失去咒力而感到什么压力,一定要形容他的感觉,倒像是从半空掉下去,然后突然发现即使是踩在地面上看这个世界,也依然是五彩缤纷的。
六眼是从他出生开始就存在的被动技能,能够让他进行无下限术式与反转术式等一系列操作,但也给他带来了不少副作用。
六眼接收信息并不可控,任何时候都能将他看到的一切解析并强行灌输进他的脑袋,还会消耗大量体力,哪怕是精力旺盛如五条悟也支撑不住,以至于他不得不戴上眼罩或者特别定制的墨镜挡住眼睛。
六眼接收解析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大到除了五条悟,没人知道是种什么感受。
什么都忘不掉、什么都塞进来。
这一秒六眼用这些信息灌输进他的大脑,下一秒六眼再灌输的庞大信息又是其他崭新模样,因此五条悟很少去认真思考什么事情,注意力也转移得很快,更别提抓着某件事不放,普通人都会经历的烦恼于他来说是彻头彻尾的奢侈品,
接收。
放下。
仅此而已。
因为六眼,他活到十六岁,连套完整的善恶观都没有,在夏油杰叛逃前,他都把自己的挚友当成善恶指针使用,夏油杰说什么他信什么。
如果天内理子被杀死的那天,对于他提出的要不要把这些人全杀了的问题,夏油杰要是点头说都杀了,咒术界就会多出一个强到所有人都无可奈何的诅咒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