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进宫没几日,刘姜便进宫来看她。
邓绥守孝三年,整日在家抄写佛经为父亲祈福,甚少外出,刘姜也不方便再来找她,所以这三年来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刘姜还是那个性子,直来直往的,从不藏着掖着,脸上写着一张晴雨表。
身为公主,享尽荣华富贵,更因清河王曾经协助过刘肇,故刘肇对清河王府格外照顾。也正因为如此,清河王更不敢过问政事,继续做他的闲散王爷,惟一让他头疼的便是这个女儿的婚姻大事。
有心想将她留在身边,不走和亲这条路,其他王爷、大臣家也有年龄相仿的公子,她不是嫌人纨绔,就是嫌人闷骚,总之各种理由。
气的刘庆和王妃耿怜指着她鼻子大骂,她照旧该干嘛干嘛,一开始被关禁闭,再之后就再也关不住她了,她总有办法逃脱。
再后来,索性不管了,任她在外面疯玩,只是不许她去找周章。
可她哪里肯听,该找还是找,周章该躲还是躲,两人每天像藏猫猫一样,一个锲而不舍,一个避之不及。
刚开始刘姜也觉得奇怪,他如果心中没有她,为什么要为她写《思彼佳人》?他如果心中有她,又为什么对她态度冷漠,见到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陷入深深的苦恼和迷茫之中。
于是,她去问皇帝叔叔,去问绥姐姐,不,是现在的皇婶婶,可是他们都说那是因为周章腼腆,不会追女孩子。
可她明明不用他追,不用他哄,他需要的做的,她都替他做了,他只需要跟她表白,然后找个机会向陛下求了她便好。到那时,清河王夫妻也不好再反对。
可是等啊,等啊,等了三年多,他还是不肯说一句喜欢她的话。
她再也等不及了,于是主动去表白,周章吓得全身乱哆嗦,脸惨白的像鬼,掉头就跑,任刘姜在后边又跳又骂,他头也不回。
当天晚上既然莫名发了烧,自此听见公主这两个字,便心慌,气短,全身冒虚汗。
“婶婶”刘姜突然改口觉得有些不适应,但刘肇是她的叔叔,她再叫邓绥姐姐,始终是乱了辈分,“婶婶,你帮帮姜儿吧。”
邓绥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她,“感情的事只有靠自己。周大哥人老实,学问虽高,但总归是有些木讷,对感情反应迟缓,等他意识到公主的好了,自然会敞开心扉接纳你。”
刘姜将橘子瓣扔进嘴里嚼着,无精打采的说道:“再等下去本公主可就成老姑娘了,但是只要周章他能娶我,多少年本公主都等。”
邓绥笑笑没有回话,心里却想起,前几日子衿乐坊的珊瑚和晴儿来宫里请安,说起过周章醉酒一事。
那日她入宫,周章与张衡在子衿乐坊饮酒。
张衡知他心中苦楚,也不劝阻,任他借酒消愁。
周章本不胜酒力,比平日多喝了几杯,已是醉眼迷蒙。看着眼前的张衡与珊瑚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内心羡慕不已。
曾经有一个人就在他的身边,他却不知道珍惜,不敢去追求,生生看她被别人抢去。
曾经有一段情,像一缕清流流过他心间,他却赶不上流水的脚步,任它奔赴大海。
那夜,周章醉了,嘴里叫着的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那便是邓绥。
邓绥听来,只是一笑,并不多说。
红玉何其聪明,自小跟着邓绥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便从刘肇赏的物件中挑了几件送给珊瑚和晴儿。
宫里的物件随便哪样都是价值连城,两人自是欢喜,拿了人的手短,自此不再提此事。
刘姜从宫里回府的路上,越想越觉得邓绥说的对,对待周章这样的闷骚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锲而不舍的追求他。
铁树总能开花,即便他心如铁石,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也能敲开他的心门,敲不开就用打,打不开就狠打。
哪怕用抢,她也一定要得到他。
他是她这辈子唯一心动的男人,她不想错过。
半路改道去了周家。
周家她来过几次,轻车熟路,门没关,屋里只有周母一人,正在编织竹简。
“公主?”周母侧着耳朵,试探地问道。
“咦”刘姜觉得奇怪,“大娘,你怎么知道我是姜儿?”
周母已经伸手摸索着倒茶,一边说道:“我老婆子眼虽然瞎了,耳朵倒是好使,公主来了几次,我听脚步声便知是公主。”
“原来如此。”刘姜点点头,拖鞋上席,盘腿坐在周母的对面看着她双手灵巧的编织着竹简。
周母的手上布满伤痕,有旧伤,有新伤,有的地方甚至还流着血水。
刘姜看的心惊,周章如今已入朝为官,怎家境还是如此穷寒,周母还是照常卖竹简。
她从小锦衣玉食,哪里见过下层人民的生活,再次环顾这间屋子,在她眼中简直是破烂到不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