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岑楼的喜欢和尊敬只是学生对老师,行路人对指导者的那种。即使有哥哥的这层关系在,让她心理上对岑楼又更亲近了些。但在谈江野质问之前,她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岑楼恐怕多少有那么一点纯粹的,女人对男人的好感。
林蒹捂了捂眼睛,时隔七年,她现在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跟着谈江野偷偷跑出来的一点一滴。
高考落榜后,谈江野说他有个朋友在盐港做生意,问她想不想跟他一起去盐港闯闯,她半秒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两人担心家人反对,花了一周的时间计划了一场完美出逃。两个人揣着火车票,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城,驶向陌生的地方时,她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觉得自己像校园民谣里的姑娘,跟喜欢的人离开家乡,奔赴广袤的世界。
虽然谈江野不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会弹吉他,会唱温柔的情歌,虽然他只带了一支口琴。但当他们因为火车晚点半夜才到达中转站点,不得不坐在火车站广场等天明的时候,谈江野掏出口琴吹起《橄榄树》。琴声响起的那一刻,她觉得仅仅挂着两三颗星子的天空都变得浪漫又美丽,全然忘了自己一身臭汗身处嘈杂脏乱的火车站。
哪怕是现在,她已经把离婚提上了议程,并且认为此事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她也依旧将这些回忆视作珍宝。而且,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可能因为一纸协议就撇得干干净净。
所以在今天被点破之前,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人,居然可以一边对谈江野旧情难忘,一边对岑楼暗生好感。只能说,人性终归是复杂的吧。
浪费了半晚上的学习时间后,林蒹揉了揉脸,决定终止对人性的拷问。岑楼的优秀肉眼可见,她凡夫俗子一个,受到吸引也正常。与其浪费时间自我批判,不如还是好好想想周末该怎么跟岑楼解释。
而且更需要她操心的事是,一旦她告诉岑楼,哥哥那里多半也瞒不住了。虽然想要离婚,假结婚这事早晚得让家人知道,但怎么让他们知道却大有讲究。处理得好,大事化小,处理不好,鸡飞狗跳。
至于怎么处理能控制好父母的怒气值,不至于引发家庭大战,林蒹从提离婚那天想到今天都还没有清晰的思路。或许,可以借着跟岑楼解释的机会问问他?
等等,他们认识才多久?林蒹又认真算了算时间,然后惊讶地发现,虽然知道交浅言深是大忌,可如果对方是岑楼,她还真觉得没什么问题。大约是有哥哥这层关系在的原因?
就这样,林蒹胡思乱想了一整个晚上,没看一点书。落下的复习进度只能靠接下来几天填补了。也因为如此,她每天的学习时间不得不延长了些,虽然她虽然因为越学越顺而精神亢奋,但身体还是疲劳的,每天洗漱完毕几乎沾床就睡。
周日早上,林蒹前一天晚上睡得太快忘了定闹钟,一觉醒来,发现要赶公交都来不及了。林蒹随便套上衣服,匆匆洗漱完毕,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一边换鞋一边胡乱扒拉头发。
这时候,通往室外楼道的门却突然打开了,谈江野站在门口,刚好看到她慌乱的样子。“别急,我送你过去,时间还有多呢。”他说着晃了晃手里拎着的早点。
林蒹看过时间,现在过去赶公交肯定迟到,但谈江野开车的话时间就宽裕了许多。“谢了。”她没矫情,接过谈江野买的早点,锁好门。一边下楼一边啃包子,大肉包啃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劲,问谈江野:“你起那么早还有时间买包子怎么不叫我啊?”
谈江野:“好意思问,你自己睡得跟猪一样我出门你都不知道。”
“滚,你才像猪!”林蒹看谈江野上了车,赶紧把剩下的包子全塞进嘴里,跳进副驾。
“说你猪你还不承认。我开车过去比公交快了半个小时,你多睡会不好吗?非要受那个罪。”谈江野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
林蒹使劲把满口的包子嚼碎了咽下去,又打开水壶灌了口水,这才说:“我自己要上课早起应该的,没必要连累你周末也不能休息。”她边说边打哈欠。
“说什么呢,咱俩谁跟谁?”谈江野听着高兴,看她哈欠连天的样子又说,“你别说话了,赶紧在车上眯会。”
林蒹坐副驾驶位时怕谈江野犯困从来不睡。但今天本来就没睡够,吃了早餐又发饭晕确实有点扛不住了,便说:“行,那我睡会,你开车注意安全。”说完没一会还真就迷迷糊糊睡了。等快到俱乐部才醒过来。
工人俱乐部在大马路边上,不能随便停车,谈江野在俱乐部附近靠边停了放下林蒹,正要把车开走时,忽然瞥见小白脸居然就在俱乐部礼堂门口附近等着。大约因为林蒹的出现,他也注意到了这台车,以及开车的人。
谈江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两人相隔十几二十米,但他就是觉得小白脸看着他的眼神多少有点挑衅的味道。妈的,什么玩意。一想到林蒹搞不好会被这玩意拐走,谈江野就觉得恼火,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下车敲打敲打他。
可安全带刚解开,交警就过来了扒着他的车窗警告:“这里不让停车,赶紧开走。”
谈江野没办法,只能把安全带又系了回去,然后再交警的催促声中不情不愿地把车开走。通过后视镜,他看到林蒹已经跟小白脸会师,然后双双消失在后视镜里。
林蒹下了车离上课时间没几分钟了。跟岑楼打了招呼,两人没时间闲聊就快步进了礼堂。可进去之后岑楼没上讲台,而是直接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了。林蒹有点诧异:“你今天不上课?”
“嗯,上次是代课,今天胡老师回来了。我来旁听,学点经验。”岑楼解释。
林蒹点头表示了解,各行各业都需要边工作边学习进步。
可岑楼说着是来旁边学经验,上课前却问她要了习题集。开始林蒹还以为他只是检查她做题情况,可过了一会,就见岑楼已经看到了她还没复习到的题目,时不时还划掉几道。林蒹这才想起来他说过要给她精简习题来着。
不管他是单纯地履行老同学的嘱托也好,还是别有目的也好,林蒹此刻都无比感激他的用心。不等下课,就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字推给他看:“中午请你吃饭。”
岑楼在后面画了个√。
岑楼代课时表现出彩,补习班不少人对他印象深刻。上课的时候还好,他俩到得晚坐得也靠后,没几个人看到他。到了课间休息时间,很快就有人认出他了。只不过这一次补习班的姑娘们突然变矜持了,没有像先前那样把他团团围住。
岑楼不想被人当猴看,点了点林蒹,让她跟自己出去。林蒹放下笔记本正要跟上,坐在她另一侧的姑娘就叫住了她:“你好,我能不能看看你舅舅划的重点呀?”
林蒹心里“咯噔”一下,都没敢看岑楼表情,胡乱点了头,“可以可以,你随便看”,说着就赶紧跟着岑楼出了礼堂。
“你很喜欢到处认亲戚?”岑楼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了下来。
林蒹没听出他话里有话,赶紧替自己辩解:“那个,我可以解释。”
岑楼微一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真的是迫不得已,谁叫你那么招人?上次你喊我出去吃饭,我一回教室她们就围过来,疯狂追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为了人身安全,只能说你是我表舅,受我妈委托看着我学习。”
“只有这些?”岑楼问。
林蒹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眼神闪烁,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还有……她们跟我打听你有没有对象。我说,你有未婚妻了,长得还挺漂亮……”她越说声音越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岑楼明明性格温和,长相也毫无攻击性,她对着谈江野可以张牙舞爪,可在他面前就跟小猫似的不自觉地收起爪牙,变得乖巧起来。
静默片刻,岑楼轻笑了:“你还真敢编。”
这是不生她气了,林蒹松了口气,又开始活泛起来,趁机问他:“所以你有对象吗?”
“没有。没有对象,没有未婚妻,更没有爱人。”岑楼大方承认,而后话题一转,“你问完了,作为交换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林蒹猜到他大概要问什么。
“送你过来的人不是你表哥吧。”岑楼问。
林蒹承认:“你果然猜到了。”她说着咽了口口水,直接抛出了深水炸、弹,“严格来说,他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对象。”
她话音刚落,岑楼脸色陡然一变,声音都跟着冷了:“你结婚了?”
“从法律角度来说,是的。但我们实际上只是朋友。”林蒹露出个为难的表情,挠了挠额头,简单把他俩稀里糊涂领证的荒唐事给岑楼解释了一遍。
岑楼听完,满脸不可思议,他二十几年循规蹈矩的人生里,还没见过敢这么胡作非为的姑娘。
第14章 变数 他心里也希望林蒹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