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不想杀你,只是想打赢你…”
“想打赢我,比杀了我还要难的。”流年眉头皱了起来,眉心那颗红痣变得有些黯淡,表明他已经进入了认真严肃的状态。
岚似乎很为难,她知道自己力气小,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但她是一定要出去找少爷的,因为八岁那年,他们跟随着流民潮四处漂泊,中途却遇到悍匪劫道,所有人都觉得她死掉了的时候,只有少爷在尸体堆里发了疯一般挖掘着。
她咬了咬牙,直勾勾的盯着流年,满脸坚决的吐出两个字来:“求你!”
流年微微一怔,而后将肩头的鬼头刀插在了地上,兀自往前继续走,他从岚的眼神可以看出来,这个小妹子,是第一次求人,对于一个女奴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难事了。
岚看着他的背影,顿时失落万分,可她却又猛然抬起头来,揉了揉酸楚的鼻子,小心的将那柄鬼头刀抱在怀里,吃力的跟在了流年的身后。
夏芸看着斜阳下的二人,思绪似乎飞出去很远很远,少男双手解放了出来,随意的抱着后脑勺,慢慢走在前面,少女小心翼翼的抱着大刀,走得很吃力,很小心,却又充满了希望,就好像抱着那柄刀,就足以面对整座江湖。
岚在抱着刀,是为了寻找自家的少爷,而她家少爷,现在正抱着一个女人。
熊周也是颇为无奈,他只能或抱或背,因为袁红侠已经虚弱到无法行走,因为她已经连续四天水米不进,她在绝食。
熊周相信黑袍们肯定会把江上拦截一战的情报带回给夏芸,所以他知道,夏芸一定会理解并支持自己的决定。
别人或许不知道袁红侠身上有地图,但袁至罡必定清楚,没有了铁盒子,没有了九道山庄,袁至罡拿什么得到霹雳堂的尊重?凭什么跟霹雳堂联手,并保持平起平坐的地位?
很显然,凭的就是袁红侠身上的地图!
一旦熊周将袁红侠带回雒神山,必定会招惹大批的高手,不止霹雳堂,甚至连唐门和锦衣卫的人都会加入到围剿当中。
雒神山的力量还不足以抵抗各大势力的联手围攻,所以熊周只能选择带走袁红侠,他也想知道,地图上面具体指示的是什么地方。
袁红侠哪里还有半分红娘子的意气风发,如同死鱼一般被熊周抱着,一身红衣也是脏污邋遢,长发凌乱,家破了,哥哥死了,父亲逃了,她落难被挟,这样的人生对曾经高高在上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因为一路都有官兵和武林人士在搜查,熊周也是尽量挑一些偏僻的道路。
田地里一片萧索,江南的水稻已经被收割,水田里满目枯败的禾茬子,远处烟雨朦胧,小村落炊烟袅袅,空气之中是禾草和新木燃烧的清香,混着凉凉的水汽,吸入肺中,让人觉得心头所有的烦闷都可以被驱散。
熊周来到一户农家的门前,迟疑了脚步,但最终还是拉开了柴扉。
主人家是个地道的泥腿子,包着脏兮兮的泛黄头巾,农妇朴素却整洁,半大的孩子俏生生躲在农妇的背后,扯着母亲的衣角,偷偷看着眼前的疤脸男人,和他怀中奄奄一息的女人。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不安,因为江湖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和宽广,他们对江湖人的认识,停留在偶尔出现的化缘和尚身上,停留在匆匆路过的卖艺人身上,停留在行脚货郎那滔滔不绝的吹嘘里面。
熊周曾经在低层垂死挣扎,他很明白小人物的心理,也深深的理解这一份不安和恐慌,所以他也知道如何让他们感到安心。
短暂的沟通之后,熊周将袁红侠抱到了低矮的茅草屋檐下,农妇已经不再战战兢兢,铺上干燥的稻草,取出前几日晒好的草席,更是抱来了一床散发着皂角味的褪色被子。
农妇忙里忙外,男人则蹲在门口,虽然卑微,但对于农妇和孩子来说,就像一尊把守着家园的守护神,那佝偻的身子,永远是遮风挡雨的高山。
到了晚上,淅沥小雨开始变得有些急,熊周如木桩一般站在屋外,只为了给这户人家一份安心,袁红侠缩在被子里,享受着暂时的安宁。
男人透过竹篾编制的窗格,看着大雨中一动不动的疤脸男人,磕了磕烟杆子,朝自己的婆娘递了一个眼色,农妇会意的点了点头,轻手轻脚打开了木门上的锁和门栓,解开绑了好几重的草绳,而后端起桌上的大碗,随着自家男人,来到了屋檐下。
荷花鱼很小,汤水温温的,有点淡,上面飘着葱花,袁红侠却终于眼前一亮,骨碌碌将大碗全部都喝干,有些腥臊的荷花鱼也都连骨头一起嚼烂吞下。
她看着农妇平庸却干净的脸面,想着或许自己就应该过这样的日子,没来由扑到农妇的怀中,嚎啕的哭声在大雨下显得很凄凉。
半大的小孩顶着爹爹的大雨笠,就像鼻涕虫顶了个大龟壳,他的眼睛在夜里,很明亮,让人似乎看着他的眼睛,就像看到大雨过后的满天星辰。
他仰头看着这个站在大雨里的男人,而后递过去一个比自己脸蛋还要大的粗面炊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