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婠清也正是见他身着之前尚在八荒界时的衣裳,才临到头改了称谓。
索性两人都不是迂腐之辈,客套话说完,便商议起正事。
沈道圣将手中花灯递给林婠清:“如何?”
随着他话音落下,花灯散发出幽紫的光晕,无数个小人的黑影映在灯罩上。他们在花灯内起起落落,四处游走,仿佛被困在八卦阵里,寻不到出路。
林婠清与此同时松开握住红叶伞的手,任它晃晃悠悠浮在花灯上方,而后又有几个黑影被吸入花灯之内。
“这次不多,就抓到几只。”林婠清回答完沈道圣的问题,反问道:“魔主可有格出什么新物?”
“本尊以花灯为一界,将这些域外异邪放入其中,发现他们虽然无需饮水食物,却也如常人般有生死。”说起自己最拿手的四方上下宇造化之术,沈道圣不免侃侃而谈:“此界自成一方,地为息壤可自行生长,河为昆仑山之雪水甘甜凛冽。”
“可有风霜雨雪?”林婠清又问。
沈道圣却答:“他们不惧。”
“倒是厉害。”林婠清叹道。
沈道圣却道:“可惜不曾生出灵智。”
林婠清不由失笑:“天地间如你这般天生天养灵胎所化者,确实少见。”
沈道圣听后非但不引以为豪,反而怅然若失道:“他们不知生死皆被控于他人之手,我等亦然。”
林婠清不耐这等伤春悲秋之情,斩钉截铁道:“故而我等才会逆天而为,追寻大道。”
“不错,修得大道,方可逆天改命,不再受制于万事万物。”沈道圣方才也就有感而发,他虽外表似文弱书生,却胸有沟壑,转瞬便恢复到往日的豪迈,并向林婠清问道:“所谓‘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不知宫主可有确定这‘其一’的身份?”
“魔主何须试探我?不就是那上清宗的天璇子。”林婠清毫不犹豫地道出天璇子姓名。
沈道圣语含深意道:“我还以为宫主又似往常那般看上某个八荒小子,戏耍玩弄一番。”
阴阳怪气,听得林婠清不愉,她皱眉反刺道:“怎么,事关魔主之运,心疼不成?”
“只是怕宫主阴沟翻船。”沈道圣口中说着担忧之词,行动间却暴露出他并不在意这等小事,手中花灯被他收入袖中。
林婠清也一跃而起取下浮在半空的红叶伞,轻嗔道:“魔主可别咒我呀。”
沈道圣这么些年早已习惯林婠清拿捏的腔调,平静地伸手划破虚空离去。只余远方传来的回音:“既已无事,先行一步。”
林婠清见他离开,也缩地成寸,慢悠悠地飘向南方
……
八荒界的西南方有座山。
山上竹林青翠,泉水清澈如镜,此二绝;天上有凤鸟凰鸟翱翔,林间有白罴出没,此又二绝;山中有古寺妖塔镇守妖魔鬼怪,寺中有千年银杏为僧人祈福,僧中有妙者擅做素斋,味美远胜庖厨,此再三绝。
故而世人称其为七绝山。
林婠清正在这山间散步。
心旷神怡之际,竹林里突然刮起一阵狂风,两个汉子凭空出现在林婠清面前,似乎是孪生兄弟,皆着短衣,眶下泛青,面白无须。
一路上林婠清无聊许久,好不容易冒出两个不怕死的,她顿时装模作样道:“你们,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那二人相视一眼,左边的汉子开口道:“此山是我开。”
右边的汉子接道:“此树是我栽。”
左边的汉子又道:“要想从此过。”
右边的汉子接道:“留下买路财。”
左边的汉子再道:“我是黑煞。”
右边的汉子接道:“我是白煞。”
一套八荒界盛传的抢劫俗语,愣是差点逗笑林婠清。
林婠清压下上翘的唇角,遮起脸上快要掩藏不住的笑意,低头蹙眉道:“小女子路过此地,身上哪里有甚么钱财,还请大哥们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白煞听后不知所措地看向左边,小声询问道:“那,这,大哥?”
“蠢货!看她长得细皮嫩肉,裙裳艳丽,哪里是贫苦人家的女子!”黑煞一巴掌乎上他后脑,对着林婠清凶狠道:“少耍花样!”
可惜这点凶狠落在林婠清眼里,就犹如孩童强装大人般不伦不类。
林婠清眼珠一转,泫然欲泣地解释道:“实不相瞒,不知大哥们可知山下最近来了好些修士。小女子本是一位大能的爱妾,岂料前些时日小女子发现那位大能与魔道中人有染。今晨,小女子梳洗时不小心听闻他们要在最近趁乱抢走镇妖塔中的妖兽,这才匆忙上山,希望大师小心。”
白煞顿时被林婠清的一番说辞感动得泪水涟涟,转头对黑煞道:“大哥,你看她这,也是女中豪杰,我们?”
“愚蠢!你看她衣衫整洁,裙边鞋底干净无尘,哪里是赶了这么远山路的弱女子!”黑煞对着他后脑又是一巴掌,转头厉声质问林婠清:“若你口中那位大能当真厉害非常,又岂会对你的窃听之举毫无察觉?”
“哼。”林婠清做戏的脸终于一点点冷硬下来,她嗤笑道:“还不算太蠢。”
旋即冲那二人甩出广袖,而后那二人连半丝抵抗都生不出,便被龙吸水似的卷到林婠清手中。
林婠清一手拎着一只白罴后颈,原来他们竟是山间妖兽。
两兽生无可恋地耷拉着脑袋,异口同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