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是如今,要您拿拼了命夺取的江山去换回灵素姑娘一条命,此后再无这权势富贵,只做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愿意?”
卫天夙渐觉怪异,却依然答道:“自然愿意。”
“陛下,若是天道不公,又待如何?”
“天道无情,吾必逆之。”
“陛下,对无情之人,如何?”
“任其清净。”
“陛下,对痴情之人,如何?”
“永不相负。”
五问五答,心中了然。白染慢慢靠近他怀里,不是七殿下仙气缭绕的清甜气味,不是白衣少年孱弱清净的纸墨味道,是将军帝王的坚硬厚重,是心魔,是孽缘,是末路。可眼下是柔情,是缠绵,是对他不住。
卫天夙从来都没有错,是没有余地。
胃里一阵绞痛,口中有腥甜的味道。白染伸出细白手臂紧紧的环着他,按下一身剧痛,轻轻喘息道:“若你我只是个凡人,我必一生相伴。可你要的我给不了,王灵素和陈柔儿都给不了。今生是我对不住你,可你要相信,我是真的,我是真的……”
卫天夙渐渐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心知不好,狠狠推开怀中的陈柔儿,不可置信。想要支撑着去质问她,却见她眼角湿润,已再无气息。
龙凤花烛犹自燃烧,一室喜红一双人,却再无凡间余生情缘,人世深情夫妻。
天应五百七十六年秋,帝后大婚之夜,武帝卫天夙,皇后陈柔儿,双双崩逝。
三月后,昭帝卫天雍登基。此后百年,天应重归平静,四海统一,天下归心。
无色天轮回阁往生阵里,白染从尘世中一脚踏出,心中惴惴,匆匆忙忙便想离去,刚行了没多远,便被一只白皙手掌扣住了肩头。
僵硬的转过身来,白染堆出一个讨好的笑。
无尘紧紧拧着眉头,不说话,只是瞪着她。
晓得他也许会不舒服,不高兴,但没想到他会动怒生气,解释的话在肚子里思量了好几回,最终还是垂头丧气的不敢吱声。
无尘却突然一把将她扣在怀里,不见风轻云淡,他搂紧了这个胆大包天的人儿,是失了态的君子,既怒又怜。
“我从来都知道我没有地位,没有依靠,没有许多资源和人脉,但我还有这一身修为,还有骨血性命可以与天争命。”
“我不要你为我以身犯险,你可听明白了?苦海争渡,我不值得,你不能舍出自己,你可听明白了?往后日子,我会护着你的,从很久之前,到很久之后,我都护着你的。”
他从未这般郑重叮嘱,也从未这般大胆行为,一字一句砸下来,声声如雷,劈在她心头。
白染却突然想起了少时的一件小事,那时候她不过四千多岁,还是小小一个真仙,修炼无趣,便偷偷带了弟弟去大荒边缘玩耍,遇见了一条白蟒,那白蟒已修行数万年步入金仙境界,妖兽大多修行艰难故而战力常常超越境界,肉身强横无比,很难对付。
那次,她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带着弟弟逃出来,灵力耗尽之下甚至不惜燃烧了精血,她护得弟弟毫发无损,自己却满身的露骨伤痕。
回到族地时,众人都夸她小小年纪便有其父风采,天赋惊人。就连一向严厉的父亲也眼含惊喜,只简单斥责了两句。
她本做好了被狠狠惩戒一番的准备,却没想这般简单逃过,又想想自己方才的风姿的确神勇,一时也颇骄傲,哆哆嗦嗦捂着骇人伤口不敢叫别人瞧见,却在焦急赶来的母亲的温暖怀抱里全线崩溃,满腔的惊恐和委屈如决堤洪水般涌出来。
那是她第一次与这般强大的凶兽对战,身后是孱弱的幼弟,退无可退,她其实恐慌极了。
回忆如流云飘散,胸中炽闷不已,灼的人喘不过来气,那痛楚铺天盖地袭来,一时泪飞如雨,白染伏在无尘肩头放声痛哭。
两番转世,凡间沉浮三十载,伤心的幸福的诀别的重逢的等待的失去的,全都化作满腔的委屈,和着眼泪在他怀里发泄出来。
其实我是害怕的,我没有那么大胆的,可是我更怕失去你,我只是个修为尚浅的小神女,我没有师父那般通透世情,我看不穿,舍不得,也放不下,实是个凡人一般的执着糊涂虫儿。
殿下,有你这句话,前尘往事,我们都不去在乎,此后余生便都是你,生是你,死是你,一见情衷,白染不改初心,仙途漫漫,唯尔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