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将离的问,得不到答。
而她最终拖着步伐离开,流落半把黄泉的沙,也只喃喃一句:“黄泉的彼岸花都败了。他们,谁都没有回来。”
一场灰败,四面破碎。
天帝早已撑不开虚空桎梏,他拄着剑,颤抖着立在云头上。
从东域木界,到上清境禹余天。好远的一条路啊。远到他无法抑制足够折磨的回忆起来。
却不是往日甜蜜。
他回忆起在元崖记忆中看到的那场面。那个他就这般离去,留给她一具尸体的绝望场面。
他控制不住的细细想来,颤抖着险些要跌下云巅。他不是没有见过她受伤的样子。在凡间的时候,在古族的时候,还有在木族的时候。他见过她许多次受伤的样子,什么骨断筋折,什么血流如注,便是长刀劈过,利剑穿过,也都是有的。
修行之人哪有不受伤的。
何况她是战神的女儿,即便生了副娇美灵秀的容貌,认真起来那也都是一刀一剑中成长起来的。更别说从来在她身上燃着的那团暴烈的火焰。
他可以不去在意她那些细微的肉身折磨。却千百倍的探究那千年里,她痛不欲生的灵魂伤痛。
他当真从未见过她如此恨一个人的样子,虚空中那一声悲呼直刺到他灵魂里。他只有金仙境修为的妻子,小小的一个姑娘,朝主宰三界的帝王,发出最恨的声音。
而后迟晚晚说了什么?
她后来饮了十年的苦酒入眠,在那之前她还想过要一道随他去了,她只身闯到禹余天去复仇,她沉睡了一百多年,她熬了十日业火极刑,到头来她身边有父母亲族,有至亲骨肉,还有师尊好友,可她一念间为了他就全放下了。
喉咙里无数次涌上腥甜的血,又一次次被无尘竭力咽下。
他诚然已是强撑着身体,后头跟随着的迟晚晚还是不肯放白墨上前来。
他听到迟晚晚说什么,这样的事他曾见过的,发了疯的人不会讲什么道理,万不可靠的太近。
他万般忍耐,嘴角还是流出血来。
禹余天门,骨剑划过玉阶,发出极刺耳的声音。而一众戍守的将士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天帝面色苍白鬓发散乱的归来。
他们只听到极模糊的一点消息。说天帝那日大宴上匆匆离去,却有谁能想到,是这般模样归来?
天帝的身影一闪即逝。
万界大典结束了,禹余天安静下来。那日的风波在白墨的镇压下并没有大肆扩散开去,一界众仙泰半神色如常的值事。
他眼前有流云划过,流云上是予安和白茶,他们远远的立在那上头,目中惊惶而恐惧。喉中一紧,无尘嘴角再添一道血痕。又不远处,匆匆行过的之恒蓦然见此场面,吓得忙要飞身过来搀扶他,却被白茶一声叫住。
他余光里看到女儿急急飞到之恒身旁,拽住他的胳膊,捏的死紧:“你不要过去,他,他会杀了你的…”
指尖渗出血来,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
他什么都没管,没了力气架不住云彩,就一步一步的朝前走。走不动,就握紧了剑,撑着走。
哪怕剑上已是鲜血淋漓。
哪怕他恍惚间喘息出声,捂住胸口,低垂着头。他都不敢承认他很痛。
他都还没有尝试过天火锻体和业火焚身。他哪里敢去想,他浑身上下都痛极。
他如今这副至强之躯,是几乎要承受不住的痛。造化说的对,那样灭世般的神通,那样浩大的杀戮,每一分,如今都化作一场天罚找回来。报应来得这样快,又这样狠,无尘可笑的撑着自己。
总有些事,神明说的那样对。可不谈生死,莫论别离,这场或许果真要累世传递的天罚,既是天道众怒,那也该是他来全数承受。
这场天罚,就这样被他毫不阻拦的找回来。
这罚,是恍若承受了亿万次死亡叠加在一起的痛楚。
痛到他这样一位帝王,一位至尊,快要握不住剑。
这痛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只是带着畏惧的眼神,一点点拉开同他的距离。
这没什么的。
无尘拖着步子,终于走回去,可他一抬头,就望见那高高的匾额上灵犀宫这三个字。
灵犀宫。
他视线暗了一暗。忍耐了一路的血,就这样不可遏制的从口中喷涌出来。暗淡的,狰狞的,又连续不断。
意识断绝前,无尘以为自己倒在这道门前,却又好似听见一道声音,急慌慌的落到他耳边:“师父,师父…”
啊,师父两个字,她那日亦是这般,叫了一遍又一遍。
天帝的眼睛缓缓闭紧,又慢慢的,流出一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