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遇心里一沉,疑惑的叫了声:“小乔阿姨?”
对方面色更淡了几分,兀自坐到办公桌后,“几年没见你,都长成大小伙子了,走在马路上,我怕是要认不出来——那些小时候的昵称也就别叫了。”
宋可遇只好淡淡的叫了一声:“乔......院长。”才看到对方的脸色好了一些。
宋可遇对这位小乔院长的印象其实并不深,依稀记得她是乔妈妈乡下的堂妹,没什么文化,又想到市里来工作,后来被乔妈妈带来福利院做了一名保育员。
那时宋可遇就不太亲近她,长大些的闲暇时间又都献给了各种兼职零工,就更和眼前的小乔院长没了接触,只是直觉这位似乎经过整容微调后十分精致焕采的面庞,连乔妈妈眼角一条皱纹里的慈爱都不如。
小乔院长的眼神扫过冉不秋,示意宋可遇介绍,织云忙礼貌的准备站起身来介绍自己,可身体刚离开沙发,就被一股内里弹压回去,下一秒,织云羞涩的表情换成了一张倨傲的冷脸,宋可遇第一次觉得,观看冉变态的冷脸也能引起极度舒适。
冉不秋风轻云淡的翘起二郎腿,微微扬着窄狭的下巴,睥睨着小乔院长,就像俯视地板上的一只蚂蚁,不疾不徐道:“我是千世集团的总裁,冉不秋。”
宋可遇快要笑出内伤了,冉不秋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一听就不由自主想要跪舔的矜贵,加上周身弥漫的那股穿越千年、横亘阴阳的强大气场,岂是一个平凡的小乔院长所能擎住的。
小乔院长慌忙站起身来,脸上还自持的小幅度微笑着,只是肩背再也挺不直了。
“小宋,你可真是的,引荐冉总这样的贵人回家来,也不给阿姨提前打个招呼。冉总......哟,怎么还没给您上茶啊,”她冲门外吩咐了几声,又笑着折回来,坐在沙发旁的矮凳上,“不知冉总是来参观还是要赞助啊?”
冉不秋却兀自悠然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宛如刚才说话的,不过是一团空气。
宋可遇心情好了,也就不如刚才那么计较了,再说即使看着乔妈妈的面子,他也总不能真让小乔院长下不来台。
“乔院长,今天是来给您添麻烦的,冉总他想查一点咱们福利院的资料。”
小乔院长敏感的蹙起眉头,警惕的问:“查什么资料?”
宋可遇答:“是90年前,福利院前身的一些资料。”
“哦,这样。”小乔院长笑起来,“这有什么的,都在资料室里,我陪你们过去。”
刚才来带路的小男孩吃力的捧着一个大茶盘走进来,给冉不秋和宋可遇端茶杯。杯子很烫,小男孩还没完全放稳,就急急的撒开手,杯子里的水溢出来好些。
宋可遇看到小男孩瑟缩的瞄了乔院长一眼,乔院长面上笑着,手下却隔着衣服,在小男孩的胳膊上用力一拧。
冉不秋眯眯眼,端起茶杯放回茶盘,冷声道:“你去换一杯。”
小男孩垂头应了一声,刚一转身,脚下一歪,手上的茶杯就飞起来,在空中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精准倒扣在了小乔院长的头上。
“啊!啊!啊!”小乔院长满脸热水和茶叶,两手无措的脸颊边狂抖,两扇假睫毛都被冲到了嘴角,烫的边跳脚变尖叫,被闻讯赶来的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去卫生间冲冷水了。
宋可遇安抚的摸摸不知所措的小男孩的头顶,让他出去了,叹口气道:“冉总,这都是你干的吧?”
冉不秋勾勾嘴角,“我讨厌那个女人。”
宋可遇无奈道:“可你爽一下,只会让那个小男孩以后的日子更艰难。”
“这有什么?”冉不秋不解道:“你把他领回家养不就行了吗?”
宋可遇语塞,冉不秋一挑眉,放了织云出来。
宋可遇轻车熟路的带着织云到了资料室,这里大概不经常有人来,无一处不落着厚厚积灰。宋可遇搬来一旁的三角梯,按着年份把柜子最上排的资料夹依次拿出来,织云扬手接过,再平摊在桌上。
这些资料夹里的东西很繁杂,有当时在‘庇幼所’服务过的人员记录,各种登记表、募款名单、采买记录,还有当时在报纸上发表过的一些慈善募捐文章的底稿。织云则找到了很多当时住在‘庇幼所’里小孩子写的日记、画的画。
织云很开心的去摸那些泛着黄边儿的纸张,不时举到宋可遇眼前给他看,“这就是我们那时穿的衣服。”“这房子往后两个街口就是我工作的舞厅。”“你看,我还抱小铃铛来这边散过步。”“哎呀,我刚怀小铃铛的时候没有钱,还来这个菜场捡过烂菜叶。”“肖大帅的副官,骑马在这条街上踏死过好几个人......”
宋可遇只在历史书里读到过那段转瞬既逝的历史,它们对于他而言,曾经不过是一个个印在苍白纸张上乏力的黑字。他从没有真切的想过,纷乱的时代所带来的流离挣扎,是那样的惨烈与难以挣脱。而使他更为触动的是,在这样的艰难困苦下,却总有人保持着不拔的坚韧顽强与乐观善良。
他依稀记起大学时读到过的一句话:万物皆有裂痕,那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有光,就有阴阳,生而为人,总要努力奔向光的方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