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澜走了,奶奶去世后她联系到了当地的火葬场将人拉走,未待女儿林弯弯返回家中,林蔚澜便快速交了火化的全款处理了尸体,而后便带着奶奶留给弯弯不多的存款,离开了这座被她独自一人占为己有长达十数年的老宅,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奶奶的骨灰坛还留在老宅的桌子上。
弯弯和柳月梢一起赶回到老宅时,便是这样的情形。家中的大门随意被风吹开了一角,院子里荒无人烟杂草丛生,显然已是许久不曾认真打扫过的样子。屋子里的电灯和水龙头开启后不能正常使用,想必林蔚澜已经多日不曾按时交付过水电费了,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屋子里空落落的,家具均被贴上了抛售的标签,原有的一些想来已被买走,只剩下了一堆残破有缺陷的留在屋子里。客厅的桌上放着几个早已烂透了的苹果,腐烂的污水流泻了满满一桌,留下了深褐色的擦不掉的印记,连带着放在前面的骨灰坛底都沾上了污水,看上去狼藉一片不忍直视。
弯弯同柳月梢轻轻走进客厅,用随身携带的纸巾倒上矿泉水将骨灰坛底擦拭干净。认真检查了奶奶曾居住过一段时间的那个房间,弯弯在奶奶最常存放东西的床铺下方的床头柜旁,找到了一封被林蔚澜遗漏下的信。奶奶曾经珍藏的首饰及存折都已不见,就连唯一能够证明身份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也已被人拿走。弯弯心疼的紧紧抱住奶奶的骨灰坛,右手不断摩挲着白瓷坛盖,眼中已是一片泪光。
奶奶这些年身体并不好,却在儿子离世后被儿媳以抚养无力送进了当地的养老院,弯弯知道情况后并没有说些什么,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母亲林蔚澜的决定是谁都无法轻易去改变的;且当时的自己尚未完成学业,就连学费都已堪忧,又何谈去将奶奶接来身边照顾?因而便只能每个月悄悄往养老院中寄钱寄药,请求养老院不要将这个情况告诉自己的母亲。
毕业工作之后,弯弯有了自己的收入,给奶奶寄钱寄药便成为了家常便饭。母亲每每找自己要钱去花,弯弯咬牙给她一些,也会被林蔚澜刻薄说上几句。
如今,奶奶走了,林蔚澜带着奶奶留给自己的最终念想走了,她并不在乎那些钱是否属于自己,更不在乎用金钱和财物才衡量奶奶对自己的感情。那些东西和这幢房子便由得林蔚澜拿走好了,这些年她同样过得压抑而清苦,奶奶留下的财产虽然不多,却也够她生活一阵子了。
只是,她心里难过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她的那个人,如今已经离开这里去往了天堂。在这个原本就存在着不幸的家庭里,奶奶从来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恶意眼光,她早年波折,丈夫早逝,自己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着儿子长大,而后一直在帮助着这个清贫的家力所能及的做些能干的活,以此来贴补家用。父亲误判入狱,一去便是十年,她既要时时照顾着这个被亲生母亲无比憎恶的孙女,还要处处打听任何可以帮助父亲减刑的办法。
父亲出狱后被外界无法容纳选择走上绝路,奶奶悲痛欲绝的同时仍没有忘记她的存在。她同儿媳商量让她改嫁,却被林蔚澜骂的狗血淋头,说她老不知羞,儿子刚死就想拿儿媳卖身换钱。母亲那种人本就凉薄,又何曾知晓奶奶只是觉得委屈了她,想要让她去过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奶奶见儿媳勃然大怒便不再提及此事,未曾想,儿媳林蔚澜却是凭借这样的理由将她送进了养老院,从此便再也没来看过一眼。多亏还有弯弯这个懂事的好孩子关照着她,明白她身体心灵的病痛,时常给她寄些钱和药来,叮嘱院里的看护好好照顾自己。
奶奶的信里从头至尾都不曾说过儿媳的一次不是,只不断在向自己和母亲致歉,言及自己拖累了她们,让她们这些年过得太痛苦。弯弯认真读着奶奶的信,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铺了满脸,柳月梢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弯弯便再也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柳月梢的眼眶同样泛起了泪光,只好不断拍抚着她的背,试图让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而去,弯弯终于肿胀着通红的双眼站起身来,柳月梢小心搀扶着她离开了林家老宅。身后是那个早已丢了门锁的大门,以及那段再也寻不回来的,关于童年的美好记忆。
此生自己将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家门了。再次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道已然关上的门,轻轻跟随着柳月梢的脚步,弯弯再不回头的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