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座宫殿的名字。”朱祐樘指给她瞧,“此殿名为广寒殿。”
张羡龄仰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宫殿:“不对呀。”
“嗯?”
“既然叫广寒殿,外头应该桂花树,种什么梅花呢。”
“那是不是里面还得养只兔子。”
“也不是不可以。”张羡龄一本正经道。
朱祐樘摇摇头,在夜色里执起张羡龄的右手:“我叫宫人收拾过了,今夜咱们住在这里。只可惜——忘了给嫦娥仙子准备一只兔子。”
张羡龄侧脸看他,鬓边垂下一缕碎发:“你不是我的玉兔吗?”
这话一出,两人都轻声笑起来。
朱祐樘用食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也是你宠得。”
朱祐樘嘴角噙了一丝笑:“别贫嘴了,笑笑,跟我上仙楼。”
这是为何?
张羡龄有些不解,被朱祐樘牵着,登上仙楼。
寒夜仙楼,玉帷四垂,灯火阑珊。四面的窗户皆是推开的,雪色入帘,溅着点点银光。
倚窗而望,恰见白雪与梅花林在夜色里的剪影,疏疏朗朗。
“要是白日来就好,这时候,哪里看得清梅花呢?”
闻言,朱祐樘轻轻摇头,取下腰间的短笛,搭指一吹,笛声清脆又富有穿透力,响彻夜空。
下一刹那,一盏又一盏宫灯接连亮起,如满天繁星一般,将这座梅花林照得透亮。
灯光的洋溢,积雪的空灵,红梅的娇颜,在夜的遮掩下,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呈现在她眼前——是月宫里的风景么?
张羡龄抓紧了阑干,久久说不出话来。
朱祐樘在她耳畔轻声道:“抱歉,夜里踏雪寻梅,也只能用灯照着瞧了。”
第34章
梅与雪与灯交相辉映。有了夜的黑作底色, 雪愈白,梅愈红,灯愈暖, 美得很纯粹。
张羡龄倚在阑干上看花,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心里乱糟糟的,莫名其妙算起时间来。朱祐樘清晨在西角门视朝,上午在乾清宫处理奏本、题本, 午后去听经筵,那些饱读诗书的侍讲官们随便丢一个出来,都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一个时辰。那他到底是怎么挤出时间来,特意布置了这一切?
张羡龄侧首问:“樘哥哥, 你用过晚膳没有?”
“还没……”
“那午膳呢?”张羡龄追问。
朱祐樘破有些不自在, 将脸转过去, 盯着覆雪梅花:“随便吃了一些东西。”
张羡龄心下明了, 他说的“随便吃了一些东西”, 几乎可以等同于不吃。
她有些生气, 但对着他,又生不起气来。
好一会儿,张羡龄才气鼓鼓地说:“我饿了。”
朱祐樘也不看她,转身吩咐李广:“把准备好的酒饭拿上来。”
内侍们摆桌安盏, 将四面窗关了三面, 只留下一面正对膳桌的窗儿以供赏雪赏梅。
金丝熏笼架在炭盆上, 偶尔噼啪一声, 闪过一个小小的火星子。
坐在熏笼旁, 只觉脸上暖烘烘的。
吃得是火锅,紫铜锅子,火锅盖上刻着龙纹, 中间耸着一个高高的下炭口。炭火正旺,烫得锅里的清汤也咕噜噜翻起白泡来。
张羡龄将了好几块薄羊肉下去,又放了几片大白菜,汤汁方才不翻滚了。
她将煮熟的羊肉夹到朱祐樘碗里:“要吃完。”
朱祐樘看一看碗中肉,又瞧一瞧锅里的大白菜,拿起了筷子。
见他吃完三片肉,张羡龄这才夹了好些大白菜放到他碗里:“要荤素搭配着吃才好,从今天起,我会盯着樘哥哥吃饭的。”
“好。”朱祐樘给她夹了一筷子羊肉。
有肉,有酒,有梅,有雪,这个冬夜,倒也痛快。
***
浮生偷得半日闲之后,张羡龄便忙碌起来了。
年节将至,不管是民间还是后宫,过年都是大日子。赐福、掸尘、祭灶、安灯、备年菜……宫里的大大小小的事纷至沓来。
头一件大事是放赏钱。后宫的宫女内侍,忙忙碌碌一整年,总得得些赏钱,也叫压岁银子。按照祖宗旧制,宫人、内官都有一两银子以上的赏例,赏赐的数额与众人的月例大致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