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母妃教我做的,咱们一人一个,戴着可保平安。”
张羡龄听宫人说过这个习俗,说是从前瘟神喜欢在端午节时害小孩子生病,孩子们的娘亲则去女娲庙祈福,最后女娲显灵,说是孩子在端午节戴一个蛋兜就能保平安。
她低头瞧了瞧手中的红线蛋兜,笑道:“可这是给小孩子戴着求平安的,我戴着算什么?”
“给小宝宝求平安的呀。”德清公主一本正经道,“里面的咸鸭蛋也好吃,说是从江南特地送来的,一戳一流油,口感沙沙的,明早上可以配粥吃。”
“那我就替小宝宝多谢你啦。”
今日之筵,众人乘兴而去,尽兴而归。
一回到坤宁宫,张羡龄便觉得热,夜里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没睡着,一身汗淋淋的,朱祐樘给她打扇也没用,还是热。
最后还是宫人把冰山搬出来,放在寝间,她这才渐渐睡着了。
连着几天的大太阳,将地上晒得滚烫滚烫,一天天越发热了。
张羡龄干脆不出门,整日宅在坤宁宫里。她在寝宫里的时候,只穿一件生绢主腰,小吊带似的,外头再罩一件薄纱长衫,又叫宫人做了两双木拖鞋,踢踢踏踏的穿着拖鞋在宫里走。
正在她思考要不要在坤宁宫月台前扎一个凉棚时,朱祐樘同她说了一个好消息:“过两日,咱们住到西苑去避暑罢。”
张羡龄原本卧在凉塌上,闻言眼睛一亮,抱着肚子坐起来:“好啊。”
既然是避暑,也不只是帝后两人去,周太皇太后、王太后以及几个老娘娘都挪到西苑去,一时动静很大。
张羡龄与朱祐樘住进了昭和殿,位置在太液池之南,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南海。昭和殿在南海的一座岛上,由一架虹桥与大路相接,相对而言与老娘娘们的住处离得较远。
昭和殿前后又遍植梧桐树,绿意袭人,人坐在窗前,绿荫能把脸都映绿,很有些避暑别墅的感觉。
张羡龄进到昭和殿,一看殿中的陈设,便知朱祐樘定然是用心布置过,因为处处陈设都与她在坤宁宫用惯了的极为相似,各色椅塌上全堆满了软垫,方便她歪着休息。
搬到西苑之后,水产之类的食物可是不缺了,毕竟整个西苑有大半部分都是太液池,鱼虾都可以现捞。
坤宁宫膳房的人自然也是跟过来了,见娘娘爱吃鱼虾,便换着花样的做菜。
虽然有口福,但张羡龄还是格外注意,她不能吃得太胖,否则腹中胎儿一旦长得过大,生产时危险系数只会更上一层楼。
为此,张羡龄特地与周姑姑、梅香、秋菊等人打了招呼,要她们提醒自己合理饮食。
搬到昭和殿之后,张羡龄恢复了晚饭后散步的规矩,围着岛缓缓地转上一小圈,夜里睡得也安稳些。
怕她无聊,朱祐樘特地叫了阿丑等说戏宦官来,隔几天就在昭和殿前庭说一场传奇,讲些故事。什么市井商匠打官司耍无赖,什么官员吵架扯皮,什么历史人物典故,雅俗皆有,极为有趣。
看多了戏,张羡龄不禁也起了写戏之心。
她特意问了阿丑:“有什么专门给小孩子看得戏吗?”
阿丑想了许久,摇摇头:“似乎还真没有,不过小孩子应该喜欢热闹戏,从前小亲王小公主便很喜欢热闹。”
没有专门给小孩子看的戏么?张羡龄摸了摸肚子,若有所思。
第70章
此时专给儿童看的书籍委实不多, 掰着手指头数都能数得清,多半是些《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之类的文字。全黑竖版繁体印刷,张羡龄翻了几页都打瞌睡, 更别说小孩子,绝大多数得大人压着看, 才看得下去。
后世十分流行的幼儿绘本, 这时候压根没有,一本书能带着一页插画, 譬如《山海经》,都能让孩子们争着抢着去读。
张羡龄还是希望自己以后的孩子能对阅读感兴趣, 便打算创作一些绘本。既然是给小孩子看得, 题材就不能太深奥,张羡龄思来想去,便打算以东西方的寓言故事为主题,将《龟兔赛跑》、《乌鸦与狐狸》、《守株待兔》这些故事记下来。
既然是绘本, 自然是先写故事, 再画图。
连着几日,朱祐樘回到昭和殿时,都见着笑笑伏案写字。他有些担心笑笑累着, 走过去问:“写什么呢?”
张羡龄将手稿往外一推:“一些寓言故事,我想做成绘本, 以后给我们的孩子看。”
朱祐樘低头一看, 纸上写着的是狐狸与乌鸦的故事,不长,但很精炼,勾着人往下看。不知不觉,他便把这几页纸全看完了。
“这些小故事倒是有趣。”朱祐樘将手稿理成整整齐齐的一叠, 还给张羡龄。
“不过,你说的绘本,具体是何意?”
“就是以绘画为主展现剧情,配以少量的文字,这个最适合给小孩子看了。”
朱祐樘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比起干巴巴的文字,小孩子自然会对彩色图画更感兴趣。
他问:“你是打算写了之后再绘图?”
张羡龄以手托腮:“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写着写着,我发现我可能有点懒。嗯,估计会让画师画一部分。”
“不必找画师。”朱祐樘道,“我来画。”
他向来言出必行,每日处理完朝政之事,便依着张羡龄的手稿来画配图。
在灯下提笔作画之时,偶尔,他会想起父皇。那时候父皇为自己编《文华大训》,是不是也是在处理完政事之后,伏在案前一笔一划的写字呢?
自然,二十八卷《文华大训》不可能是父皇一个人写成的,大半部分的内容应是翰林院所编,可是每一纲的序言,都是父皇亲笔写的。这一套书,朱祐樘背得最熟的,不是什么“孔、孟、濂、洛诸儒之论述”,也不是什么“汉唐宋诸贤君之蹈履。”而整套书的编后记。
父皇叮嘱他:“汝于务学之暇,尚究心焉,毋副朕所以豫教之意也!其念之哉!”
现在想起来,整本《文华大训》,好像也是父皇写给他的家书。
他剑眉微蹙,眉宇间有淡淡的落寞,手中虽提笔,却久久画不成。
坐在一旁研墨的张羡龄见状,轻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