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位的男人目不斜视,表情淡淡,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手肘搭着窗沿,指腹摩挲着方向盘。
那张英俊的脸一闪而过,很快陷入阴影中,眉峰硬朗,眼神清明锐利,是她无数次梦到的模样。
绿灯亮起,车队缓缓移动,蒋烟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但那辆车在开出几米后,右转拐进一条小路。
蒋烟紧紧盯着那辆车,下意识抓住副驾驶的靠背,“周叔右转,右转!”
司机老周跟了蒋彦峰很多年,从小看着蒋烟长大,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烟烟,时间来不及,别误机,怎么了?”
说话间车已经开过那条小路,这里不能掉头,也不能停车,蒋烟趴在椅背上,后窗中那个路口越来越远,最后融进夜色,消失不见。
直到机场,蒋烟都有些心不在焉,周叔以为她还因为爸爸没送她不高兴,从后备箱拎出行李箱,“董事长特意叮嘱我,平安把你送到机场,到了那边不要乱跑,直接去学校报道。”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董事长很关心你。”
蒋烟低着头接过箱子,没有说话。
安检后周叔离开,只有蒋烟一个人进了候机室,她没有去登机口,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装衣服用品的大箱子已经托运,她随身只带了一个放证件钱包和一些重要物品的黑色双肩包,她将背包放在膝间,抱在怀里。
脑子里全是刚刚一闪而过那张脸。
十年了。
那年她才八岁,和爸爸弟弟在外旅游,地震了,爸爸下意识先去抱弟弟,再想回来时,她已经被压在废墟深处,小小一团缩在碎石缝隙中,空气粉尘长久不落,她几乎不能呼吸。
黑的,四周全是黑的。
不记得时间过了多久,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找她,没有光明,没有希望,疼痛,绝望,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死。
她还那样小。
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扒开塌陷的石板爬进来,把手伸向她,让她过来,别怕。
那少年的眼神她永远都不会忘,坚定,倔强,干净,也温柔。
好像他来了,把光也带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已忘记当年的事。
没有人知道,多少黑的夜,她从噩梦中惊醒,房子塌陷那一刻,爸爸抱着弟弟的背影,永远是梦的开始。
人有相似,只刚刚那一眼,蒋烟并不敢完全确定他就是当年那个少年,可就算只有一点点希望,她也不想错过。
蒋烟清楚记得,他奋力爬向她时,领口被钢筋勾破,露出左肩侧青色的纹身。
蒋烟坐在那里许久,直到机场广播提示她的航班即将起飞,登机牌被她紧握在手里,已经有些褶皱。
她发了一会愣,起身往登机口走过去,跟着人群排队,队伍很长,她在队尾,黑色的双肩包单肩背,拽到胸口抱着,帽檐压得很低,遮住泛红的双眼。
队伍缓慢前行,前面只剩两个人时,蒋烟的手指隔着包触摸到里面那本硬硬的画册,她用力捏了捏。
几秒后,蒋烟忽然转身离开,路过垃圾桶时,毫不犹豫将登机牌丢进去。
她跑出航站楼打车,直奔记忆中那个路口。
出租车行驶大约四十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那条路很深,不知道尽头通往哪里,沿街有些不起眼的店铺,招牌陈旧,再往里是几栋老旧的居民楼。
路面有些坑洼,不太好走,又下着雨,司机问蒋烟在哪里停。
蒋烟扫了一圈前方的路,有好几个岔口,也不知那车拐到哪里去了,她摸出包里的伞,“就这吧。”
本以为不太好找,意外的是往前走几十米,第一个转弯就看到了那辆越野。
车停在一栋房子前,看起来是个门脸房,大门敞开,里面空间不小,举架高,正中间停了一辆摩托车,旁边横七竖八散落不少零件,地上依稀有些油渍。
是个车行。
这车行看着哪哪都普通,最惹眼的就是正对大门那面墙壁前的玻璃隔断里,那两辆拉风又豪横的摩托车。
有点镇店之宝的意思,奇怪的是又不封死,也不怕半夜丢了。
这会儿屋里没人,里面的灯都关了,只剩门口这一盏,似乎到了关门的时间。
蒋烟在门口站了一会,小心开口,“有人吗?”
没有一会,左侧工具房里出来个年轻男人,二十出头的样子,平头,小眼睛,手里拎了把半新的扫帚,看到门口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有些意外,来这地儿基本都是些玩儿车的老爷们,女的少,小姑娘更少。
小眼睛朝蒋烟点了下头,“有事?”
蒋烟犹豫一下,转头看到墙上的照片,都是改装过的摩托车,她嗯一声,“改车。”
小眼睛从上到下审视蒋烟,女孩儿是标准的美人坯子,长发过肩,脑袋上扣了顶鸭舌帽,身量娇小,皮肤嫩得能掐出水儿,手更嫩,怎么看都不像玩车的。
“你玩车?”
蒋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