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契机在哪?阿择的契机又在哪?
世道究竟是遵循什么,人喝过孟婆汤,上辈子的记忆没了,谁又知道这一世有无公平。
总是有那么多身不由己,谁来替他们喊冤。
后来丁家人回来了,丁父黢黑的一张脸木讷,丁母对这小镇有一种惊怕,却嘴硬地扬言说要招平安赔他们误工费,刚说完就被急风吹歪了半张脸。
招平安身上不干净,请了许阜镇的白家来主持超度。就是一个八百块钱半天的科仪,就能让丁志强少受那八年的黑暗。
可谁又能说这世道如何。
曲樟镇的南正巷得了一个街道的称号,实际就是穷得不能再穷的破落巷,这里做不到生意,而他们占着一个非农户口,也分不到田地。
活得比镇上人差正常,就连农户也比不上。
偏偏鸡毛蒜皮里的生活就是鸡飞狗跳。
丁志强这天放学回家,照常先接了弟弟妹妹回家,给他们安排作业。然后劈柴升火煮饭,空着的时间去井里挑水回来把水缸灌满。
饭烧好后先给弟弟妹妹盛上,自己去南街的麻将档里找丁母。
丁父是个老实勤快的瓦匠,经常做工到半夜才回。丁母爱打麻将,也常常不着家,带着最小的妹妹混在档子吃喝拉撒。
丁志强到了麻将档先熟门熟路地解开套着小妹的绳子,将她脏兮兮的小脸擦擦,鼻涕汗渍和灰粘在一起的黑垢,愣是一点也没擦下来。
他摸摸小妹妹的脑袋,抱起来,“妈,我做好饭了,先带妹妹回家洗澡了。”
“知道了!”丁母不耐烦地朝他摆手,“嘿!碰幺鸡!”
丁志强面无异色,抱着妹妹晃着哄着家去。只是原本是要拔高的年纪,却瘦弱得过分。
家里饭菜很简单,就是地里常见的白菜再加些油渣一起焖,很香的。弟弟妹妹两个皮猴子在学校疯得太过,饿狠了一下子吃了一大半的菜。
丁志强笑笑没说什么,用碗装起来一些给丁父,再给小妹添点白菜叶子在饭上,自己则用汤汁泡饭吃。
他们家孩子多,丁父向木匠朋友买了一个大澡盆,每次都是丁志强帮弟弟妹妹三个一起洗。
大妹是个小姑娘了,有了男女意识,本来就不太愿意让哥哥帮她洗,于是背着身子自己快速擦洗过穿衣服。
小弟洗好也站起来进屋自己找衣服穿,丁志强哄着贪玩的小妹,“小妹,洗太久了会感冒的。”
小妹努嘴,她才不怕,双手拍打水花玩。
“那泡久了皮肤会不好哦,皱皱的好难看。”
小小姑娘也爱美,犹豫了一会,“那我再玩两分钟。”
小孩的时间观念不同大人,她说的两分钟其实就是耍赖的行为。刚好弟弟在屋里喊着找不到衣服,丁志强笑着顺她,“好,我去帮二哥哥穿衣服,到时候你就要起来了。”
小妹洗干净的脸红扑扑的像个红富士苹果,大眼睛闪闪的,“嗯呢。”
小小姑娘自己能独占一个大澡盆,在里面还可以仰泳,身子像泥鳅似的滑来滑去,她笑得“咯咯咯”欢快。
丁志强在屋里也听着外面的动静,帮弟弟穿好衣服时外面突然没了声,他心一慌,立马出去查看,却见小妹扑在澡盆里,双手划拉着要起来,澡盆太大她小手够不到。
丁志强瞬间冲上去抱起小妹,窒息的人突然有了氧气,先是剧烈地咳嗽,眼泪鼻涕咳得飞溅,他心疼地抱着哄。
“哦哦哦......没事没事了,小妹不哭,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刚刚窒息的陌生的感觉包围着她,小妹只觉得好害怕,即使哥哥抱着她还后怕,哭得止不住。
她哭丁志强也想哭,他心口闷得紧,最后抱着妹妹一起闷声掉泪。
少年瘦弱的臂膀,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
丁家房间少,两个男孩一间房,两个女孩一间房。小妹下午受了惊吓,晚上抱着丁志强一直不撒手,他只好拍着她背,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睡觉。
“外头落,屋满满儿,儿儿......别怕怕......儿儿......睡觉觉......”
少年经过变声期,声音有些低哑地震荡在胸膛,安抚了小小姑娘的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妹不会突然手脚惊颤的时候,丁志强才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院门响了,然后是私语声。
父亲回来了,丁志强也准备回房睡觉。厨房关着门,裂缝的木门透着白炽灯的光,一丝一缕,像梦幻的彩带。
他走到柴房改造成的房间前,听到里面说着有关他的话。
“小强那么大了,上那么多学做什么,跟着你做瓦匠还能多挣一份钱。”
“穷人读书才是出路,难道一辈子跟我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吗?”丁父明显不同意丁母的话。
丁母不开心地哼了声,“我没钱做生活费了,今天挣的拿给我。”
接下来是窸窣塑料袋子的摩擦声,丁志强知道他爸掏钱了,他只是微微叹气,放轻动作回房。
第二天一早,丁志强跟父亲说可不可以砌个卫生间,因为油布围起来的洗澡房开始漏风了,马上天冷弟弟妹妹们洗澡怕受凉。
丁父应着,说:“到时候拉点砖和沙回来咱们爷俩一起盖起来,看看钱够不够,给你们兄弟也盖个房间。”
丁志强难得地笑出声,拽着书包的手想去抱一下父亲,男生的感情总是内敛些,他还是什么都没做,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
可能心情不一样吧,今天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丁志强回到家看到院里真的堆了小山似的沙土,小妹正赤着脚踩在沙堆上做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