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已很久没有客来了,前不久回了一趟舅舅家,他母亲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欲将他的亲表妹与他做媒,魏修吾着实吓了一跳。他私下里一口回绝,说大哥尚未娶妻,他还没有成家的打算。便让母亲骂了一顿。
“魏赦不成婚,他便不成婚好了!难不成他就算是老死,你也陪他一辈子不娶妻了?再者说魏赦风流成性,保不准在外头留了多少后。你呢?你个死心眼子!”
把大哥的名头祭出来,这自然是假的。
根本原因还是,他对表妹根本没半分旖旎的心思,从小便当妹妹待的,又怎能真的心无芥蒂接受她成为妻子?
他不知想到哪儿去了,心思不在,脚步却熟门熟路的,不需片刻,便将云依斐带出了醉花阴,他停了下来,云依斐也随之停步,诧异地望着表哥的背影,心头小鹿乱撞。
魏修吾转身,方才还坦坦荡荡,这时已不敢直视她的眼眸,忸怩了片刻,才温声道:“云表妹初到江宁,或是不知江宁有什么好的风物,过几日,我带着飒然去城隍庙,你……你也可以跟着去么?”
说罢,又忙解释:“飒然她要去的,她最喜欢交朋友!”
云依斐脸颊绯红,半晌沉默,等到让魏修吾心焦了,才终于,把头点了点:“好啊,我听二表哥安排。”
便似砰地一声,有一朵饱满欲迸的花,从魏修吾的心头抽开了,怦然绽放。树梢头上的微风变得轻盈了许多,上有黄鹂深树鸣,下有渌波回旋急,这个春天,好像才刚刚开始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依斐与魏狗无缘,她的有缘人是二表哥啊。
我一向爱写副cp的,这本却好像没什么副cp,大家看他们俩成得这么快,就知道这只是服务于主线的推动器了23333
如果大家想看我比较拿手的副cp(这话我也说得出来,捂嘴),玄陵王隋小叔倒是可以安排安排。
第43章
一晃又是半月过去。
这段时日, 阿宣算起来前前后后以小休了五次, 而魏赦依从先前承诺, 没有在魏府外面招摇放肆,令传闻愈加渲渲染染。他再也没去过白鹭书院。
有好几次,竺兰瞧见儿子背着沉甸甸的胖书袋子, 小鸭子般走路摇摇摆摆的奔了出来, 一见只有竺兰, 脸上的失落怎么藏也藏不住。
魏赦的美食诱惑奏了效, 没想到儿子现在对他真的过分依赖了, 这超出了竺兰的预期,一点也不好。如果魏赦对她没那心思就好了。
阿宣命苦,生下来便没有爹, 她本可以替他做决定, 让他不必来这人世间受苦的,可是她舍不得。阿宣一直缺少父爱,当旁的小孩儿在爹爹的臂弯底下蹒跚学步时, 他只能日日坐在茅棚屋里小板凳上巴望着娘亲回来。
如今终于有一个像是那么回事的男人疼他,为他挥霍,待他慈爱而淳厚, 儿子孤独的心那块缺了的地方,便像是有什么填满了一般。她知道这样的感觉。她从小没有爹爹,也没男人疼,是夫君来了以后,弥补了她过往的种种缺憾心事, 让她有了如同父兄般的强健有力的支持与依靠,便像是她救命的浮木般,让她从孤立无援的境地得以脱困。竺兰几乎不忍心,用强势的手腕逼迫阿宣和魏赦了断,她知道如果她这样做,她是可以的。
又一次小休,阿宣回来得早,竺兰先给他洗了澡,让他钻到被窝里玩,自己拨亮了火烛,在黄昏时分半明半昧的光影里,靠着南窗,就着天边一缕还未褪尽的暮光,捻针穿线。
前几日就发现,阿宣的衣裳破了,不过老太太交代了寿宴将由她掌勺的事,竺兰忙得不可开交,也是到了今日,才稍稍歇了片刻,得空为他补衣裳。
阿宣不忍见娘亲太辛苦,想哄娘亲开心点,踩着小木屐下榻,翻出书袋,主动把这段时日,先生留得功课评点都拿出来,小心地放到了娘亲的手边案上,放完,才又谨慎翼翼地要爬回床去。
不过他很快眼色一亮,“干爹!”
竺兰心头一跳,打眼瞅去,正见魏赦的一袭白衣迈入门槛,门边横着一只笤帚,竺兰在他进门时,眼角旁细腻的肌肤底下纤细的血管忽有力搏动了几下,有股抄起笤帚将魏大公子扫地出门的冲动。
魏赦言笑晏晏,姿态闲闲,手里握着一只锦鲤状彩绘红纸鸢,鱼眼灵动活泼,尾巴状如开屏,阿宣瞧见大喜过望,胖墩墩的身子立刻就凑到了魏赦跟前,一把抱住了干爹大腿:“阿宣好多天没看见你了!”
“喏,为了补偿,这个送小阿宣。”阿宣人太矮,魏赦眯着眼微笑,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
阿宣得了纸鸢,欢喜地跑出去了,便就在院子里放了起来。
可惜他人矮,又跑不快,无论如何也放不起来,但小孩子家家的,玩的不过是个意思,也不气馁,便继续悠着线放纸鸢。
竺兰便当屋内的不速之客不存在,继续低头穿针。魏赦看了一眼她手里衣裳,是男子制式,不过太小,显而易见是给阿宣的,也就没那么酸了,信手拈起她搁在案上的作业簿子,翻了翻,倒几乎都是对的。
没有想到阿宣人虽小,做学问却严谨得很,不骄不躁,字迹说不上好,胜在平整,他们那个先生钟秉文原是朝堂退下来的,当过几年官,一手馆阁体写得出神入化,阿宣承了他的教导,这方面倒不会错到哪儿去。
见先生评价亦佳,魏赦翻了几页,便不再看了,转而对专注扑在针线活上的竺兰笑道:“儿子以后自然会有出息的。”
比起宣大窝囊,当然前途不可限量。毕竟阿宣的亲爹,不过是个在河面上给人拉纤打渔的罢了,既让她们过不好日子,又早早地抛下孤儿寡母。
要是没有他,竺氏将来便只有阿宣可以倚仗和依靠了。
这么一想,她算是幸运。可惜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偏偏对他成见颇深。
“兰儿……”
他见她还是不理,态度可谓冷淡至极,不禁又唤了声,朝她靠近了些。
他是想,每天在竺兰跟前晃,恐怕有点招人嫌,于是故意忍了这许多天,结果他有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味道,忍不住了,来见她,她好像没一点感觉,日子照过,儿子照养,有他没他都一样。
魏赦心里有点不舒服,再看她手里的小衣服,纵是为儿子做的,也有点吃味了,胸口一时酸酸的,又痒又麻。“我见你辛苦,再过几天祖母的寿宴,你就不去了,我说一声,让人顶替了你。”
竺兰做针线的手一停,她仰目看向魏赦:“大公子,这机会于我难得,你要是想与我作对,便就这么办,要不是,就请撂开手不管。请不要用你的好心替我办坏事。”
她的口吻冷静而疏离,魏赦就不舒坦了,见她说完,又低头拿起了针线,用尾指慢悠悠地缠住了黑线,他脸色沉了下来,一把夺了她手里的线团,扔到簸箕里,竺兰吃了一惊,又见他随手,将簸箕连带着阿宣的小衣服一同丢在了一旁桌上,竺兰要取,他又伸臂拦住。
“魏公子!”
魏赦有些生气,这会儿却笑了,“魏公子多客气,唤声令询来听听?”
“不要。”
竺兰扭过了头,硬气得很。
魏赦见她气鼓鼓的,又不由地涨红了俏面,心底这才舒坦了不少。
他笑道:“前不久,云家表妹来,你是知道的?”
其实魏赦一开始想,便先不拒绝云依斐,想方设法维持自己在表妹面前十多年如一日的君子端方的形象,也好让竺兰醋一回。但这个念头,实在过于卑鄙,只是起了念,便立刻又被压下了。且不说,竺兰现在对他压根没旖旎之情,并不会如他所愿地为他吃醋,单是吊着云依斐,就有点难办。云家表妹与他没仇,纵然是受了孟氏的蛊惑和撺掇,到底,也不过是十五六岁一个娇滴滴没出阁的小姑娘罢了,吓一下自然就跑了,欺骗她就有点不够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