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到镇上赶集正碰上孙媒婆,她便提出要给云朵说一门好亲事。云家夫妇自然十分客气地感谢了人家的好意,却也说了,自家不着急,并未约定相亲的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带着人上门了,让云家有些措手不及。
“孙嫂子,这是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啦,你瞧瞧我们家也没个准备,要知道你今天来,就该去镇上称二两好茶叶,好好招待招待。”
苗氏的意思很明显,自家并没有做好相亲的准备,不知为何他们会突然到访。
宋扶并没觉得意外,今日一大早,孙媒婆就来到家里,说是要介绍一个特别合适的好姑娘,昨日才跟她爹娘提了提,并未定准日子,今天便以路过为由去瞧上一瞧,如此方能瞧见她在家中真实的模样。
宋扶知道孙媒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因前些日子相过一回亲,那姑娘装的贤良淑德,穿得体面大方,可最后才知道,竟全是骗人的。若非阴差阳错露了马脚,险些被她哄骗了去。
于是他便同意了孙媒婆这一招突然袭击,想见见姑娘平时在家中的模样。
此刻云朵正坐在廊檐下纳鞋底,针脚大小均匀、整整齐齐,她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裙子,外罩粉色褙子,朴素大方,又不失姑娘家的俏丽温婉。
其实,云朵穿什么并不重要,因为她眉眼生得极好,但凡看见她的人,总会被那水灵灵的眸光吸引,看向那张娇俏可人的脸庞,而忽略身上的衣衫。
宋扶只淡淡扫一眼她手上拿着的千层底,发现姑娘手艺不错、做活认真,第二眼看到她的容貌,便十分惊艳,再也瞧不见别的了。
可是他不能盯着人家姑娘一直看,只认真地看了一眼,把她的模样记在心里。
云朵抬头瞧了一眼进门的两个陌生人,心中诧异,却没好意思说什么,见母亲迎了上去,就默默起身去厨房给客人沏茶。
众人进屋,孙媒婆笑呵呵地解释:“今日来的匆忙,之前也没有跟你们打招呼,因为呀,本来没打算今日来。只因我家小孙子病了,我去清水镇请宋大夫去家里给他瞧瞧,刚好从你家门口路过,口也渴了,就进来讨口水喝。”
人家如此解释,云梓里夫妇自然也不好反驳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吧,不过是相个亲,又不是非要把女儿嫁给他。
“这是清水镇的大夫吗?我记得有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人,也姓宋,是你本家么?”苗氏问道。
这几年孩子们大了,没请过大夫,苗氏对大夫的印象就淡了些,前些年落落小的时候常生病,没少跟清水镇的宋大夫打交道。
宋扶微笑着点了点头:“婶子,您说的那是我大哥,他比我大十岁,有些发福,又喜欢留短须的。”
昨日在街上匆匆一见,没有仔细打听这小伙子的家世。此刻云家夫妻都明白了,这就是清水镇上那个医术颇高的老宋大夫的小儿子。
云朵用托盘端着茶杯、茶壶进来,孙媒婆泛着精光的眼神一瞄,就打开了话匣子:“是啊,宋家世代行医,老宋大夫你们也应该是见过的。只不过前几年过世了,这小宋是个很有志气的孩子,若论家中祖传的医术,不比他大哥差。可是这孩子说了,周围四乡八村的,有他大哥一个大夫瞧病就够了,倒不如读读书,考个功名。如今,他才二十出头,便已中了秀才,将来,定然有更好的前途。”
云朵忽然发现屋里的气氛不大对,众人的眼光都或明或暗的看向了自己。她诧异地眨眨大眼睛,双手捧起一杯茶,递给了孙媒婆:“大娘,喝口水吧。”
“哎,好!”孙媒婆伸手接了过来,打量着云朵笑道:“你家这姑娘长得真是俊呀,咱们这十里八村也找不着一个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听说还识文断字呢。”
云朵回过身,又捧起一杯热茶,递给宋扶:“请用茶!”
那青年双目炯炯的看了过来,面带满意的笑容,连连道谢。
莫非……这是来相亲的?
云朵觉得进门讨水喝的这名青年,与以往来到家中的年轻人不一样。虽说年轻的小伙子见到漂亮姑娘都会多看两眼,可那种看是偷偷的,还带着几分坏笑。
可面前这青年不一样,他看得坦然,说话却又十分客气,让云朵莫名地想起了相亲。
宋扶的确对这位相亲的姑娘特别满意,不仅人长得美,说话声音也好听,还知书达理,这样的姑娘在乡下可不好找。
这附近十里八村的姑娘,要么粗暴无礼,要么壮硕得像头小牛,还有的一出声便大声粗嗓,让人听了不舒服。农家人喜欢身强力壮的媳妇,既能下地干农活,又好生养孩子,可他不喜欢。
既然双方已经见面了,便往细处问问吧,云梓里说道:“我们这边马上就要春耕了,你们清水镇没闹水灾,是不是已经插完秧了?”
宋扶喝了口水,把茶杯稳稳地放在旁边八仙桌上,转向云梓里,挺直脊背,认真回答长辈的问题:“叔,前几天已经插完秧了。我家有二十几亩水田,都赁出去了,有佃户种着。我大哥平时忙于行医没有闲暇照顾田地,我呢,喜欢读书,中了秀才,有时给人瞧个小病,有时就帮人做个账房。”
云梓里点点头,这还真是一家非常不错的人家,家境优渥,小伙子有礼有节,并不骄矜。
云朵越看越觉得是在相亲,便红着小脸儿要走出门去,却被孙媒婆一把拉住,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家常。
双方相谈甚欢,云梓里和苗氏对这青年十分满意,宋扶就更不用说了,乐得嘴都合不上,最后更是直言:“我们上游的两个镇子,如今有些人不讲道理,趁下游闹水灾的时候,娶人家姑娘就不给聘礼了。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我们宋家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不仅五两银子的聘礼一分不少,还要多给些布帛粮食,以表诚意。”
云梓里朗声大笑:“我们家其实也不缺那五两银子,只是这不单纯是银子的事儿,这代表的是一份心意。既然你们家有如此诚意,我家便也给五两银子的陪嫁,我们也不是那占人便宜的人家。当然了,这是后话,不急,回头再联络吧。”
孙媒婆把双手一拍:“好勒!咱们这桩喜事就成了,你们也别后话了,这么好的小伙子上哪找去?若不是因为守孝,早就被人抢了,呵呵!回头便挑个良辰吉日,送聘定亲吧。宋秀才,你回家去把房子收拾收拾,粉刷一新,等着办喜事吧。”
宋扶起身,抱拳行礼:“是,虽说家中的三间瓦房也是前几年成亲时才盖的,并不算旧,不过我定然会粉刷一新,张灯结彩,再做个道场,让屋子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他笑呵呵地转身要走,却被云梓里嘭地一把抓住了胳膊:“你说什么,前几年成亲时?是你成亲,还是你大哥成亲?”
宋扶一怔,诧异地看向孙媒婆:“婆婆没跟人家言明我是鳏夫吗?”
孙媒婆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说道:“哎哟,这一点昨日我忘说了,本想今天再细说来着,可刚刚聊的实在是投机,便把这话茬给忘了。小宋前几年娶过一房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没了,也没留下孩子。他孤身一人过了两年日子,最近才开始相亲的。”
苗氏瞠目结舌,这么大事儿,她竟然忘说了。我家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死了媳妇的鳏夫?
云梓里也恨声叹了口气,把双手往身后一背,脸色冷了下来。“刚才还说诚心诚意,我看这心是半点儿都不诚的。既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慢走不送。”
宋扶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他对今日相亲的姑娘十分满意,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便对着云梓里深深鞠了一躬:“叔叔,今日之事的确有些阴差阳错,并非在下故意隐瞒,还请叔叔……”
“别说了,我刚刚还以为,你们上游的人家确实有不趁着水灾欺负人的,哪知你这是欺人更甚,既如此,咱们便没什么可谈的了。”
孙媒婆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云家兄弟,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宋他虽是鳏夫,却也没有孩子,再娶一房媳妇,跟新婚是一样的。像他家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好的人才,在咱们整个县里都不好找了。”
苗氏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哼,不好找又如何,我们家姑娘也不差,又不是嫁不出去,怎可让人如此蒙骗。这才相亲就这么不实诚,若以后真的成了亲,那还了得?”
宋扶连连道歉,想再解释,又怕火上浇油。偷眼看向云朵,见姑娘已经转过身去,面壁而站,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
今日他们都在气头上,不宜多说,还是等过几日气消了再想法子吧。宋扶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
孙媒婆却还不依不饶,尖声说道:“下游闹了水灾,这两年姑娘们都是白给出去的,难得有人乐意出聘礼,家境还如此好,有什么可恼的呢?男人大几岁疼媳妇,又是读书知礼的,有什么不好?”
没等云家说话,宋扶便回头了:“孙婆婆,原本就是我们不对,快走吧,莫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