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琪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回答,就见门口一阵喧哗,抬眼望去,是秦子豪带着四个小厮进了店里。
“淑妹妹,刚好你在这里,我就不用去后院找你了。我要去京中赶考了,你的及笄礼怕是赶不上了,我特意让管家从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里买来了一整套头面送给你,你瞧瞧喜不喜欢。”秦子豪兴高采烈地来到淑姐儿面前,大手一挥,让小厮们把四个大盒子放在桌子上,依次打开。
那是一套纯银的头面,有带着流苏的步摇,有镶了珍珠的耳坠,有红玛瑙的镯子,还有一只银光闪闪缀着无数花藤的百花华盛。
店里的活计、学徒们全都围了过来,忍不住齐声惊叹秦少爷出手阔绰,这么漂亮的首饰大家都没见过。
王成琪悄悄地把自己做好的玉簪收进了袖袋里,尽量绷住自己难过的心情,保持着平静的脸色,看向那一整套头面首饰。
淑姐儿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兴高采烈,正色道:“子豪哥哥这礼太贵重了,我受不起,你还是拿回去吧。”
秦子豪笑着看向心爱的姑娘:“这有什么受不起的,以后还要给你更好的,这两年你一直躲着我,是不是嫌我没出息啊?我跟你说,今年是大比之年,我马上就要进京去赶考了,我一定会中举的,说不定还能中个进士呢,等我有出息了,就回来向你家提亲,让你做个官夫人。”
淑姐儿面色一怔,没想到他当着众人的面会说出这样的话,瞬间羞红了脸,怒瞪着秦子豪说道:“你胡说什么呢,谁想做官夫人了,我才不想做官夫人呢。我爹就是个石匠,我觉得做手艺人挺好的。我们这种手艺人家的女儿,高攀不起你们这种官家的公子。”
秦子豪是因为今日心情太好,才把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的,说完之后他也有点后悔,毕竟周围一大群人在呢,淑姐儿肯定不好意思。
果然,她恼了,秦子豪马上低头道歉:“淑妹妹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你放心,等我中了举,就让我爷爷来你家跟你爹娘谈。”
“你别胡说了,快把你的东西拿走。”鲁明淑朝他怒吼一句,转头就跑,秦子豪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
这么多年,秦子豪一直是鲁家的常客,伙计和学徒们也都跟他相熟。尽管众人都不曾开口,可大家心里头也明白,他是因为看上淑姐儿才常来鲁家做客的。今日他们吵架,在大家看来并不算什么大事,闹闹小别扭而已,过两天就又和好了。
秦子豪一直追到了竹林旁,才把淑姐儿拦住,焦急地跟他解释:“我错了,妹妹我错了行吗?我不该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话,我今日是太高兴了才没忍住的,你就当我没说好不好?我真的是为了你才好好读书的呀,要不是你想做官夫人,我才不乐意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呢。”
鲁明淑气得直跺脚:“你再胡说,我就永远都不搭理你了。谁想做官夫人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想做官夫人了,我告诉你秦子豪,我就想嫁个手艺人,像我爹那样老实本分的。”
秦子豪见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澎湃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正色道:“你当真不想嫁当官的,那我就不去考了。我们家也有几间铺子,我可以和你一起做生意,照样也是吃穿不愁的日子。其实我也不想当官,我爹在京城当官很辛苦的,不如在老家做生意好。”
淑姐儿急得满脸通红,连连摇头:“你不要胡说了好不好?你该考功名去考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你没定娃娃亲,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你干嘛这样毁我名声?”
“我不是毁你名声,好妹妹,我从小就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娶你的,你想让我做官我就去考功名,你不想做官夫人我就不去了,这样还不行吗?”
“你……你不要害我好不好?我告诉你,无论你做不做官,我都不会嫁你的。你快走吧,不要在这里烦我了。”鲁明淑已经快要气疯了。
“不,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你说你到底让我去考还是不考?我都听你的。”秦子豪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不肯松手。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握在了秦子豪并不粗壮的手腕上,大手用力一捏,疼的他放开了对鲁明淑的钳制。
“王成琪你管什么闲事?这是我和淑妹妹之间的事儿,你跑来干什么?”秦子豪怒瞪着跑过来横插一脚的男人,满心愤怒。
“什么叫闲事?师父把我养大教我手艺,我有责任护着小师妹,你不能这么欺负她,你有什么要说的事儿,应该去找我师父说,而不是在这儿逼迫一个小姑娘。”王成琪眼里的愤怒已经染成了两团火。
秦子豪火气也不小:“王成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惦记着淑妹妹,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你那德行配得上她吗?你这是癞**想吃天鹅肉,你一个穷光蛋,你有什么呀?你能跟我比吗?我能让她当官夫人,我能给她好日子,你能给她什么?你连房子都没有,难不成你要在鲁家当个上门女婿?”
鲁明淑忍无可忍,抬手啪地一下打在秦子豪脸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是读书人该说的话吗?你有礼义廉耻之心吗?像你这样的人,即便去考也考不上,即便考上了你也不是个好官。”
秦子豪从小到大当惯了大少爷,何曾挨过打。今日第一次挨打还是被自己心上人打的,他哪里接受得了。满脸委屈地瞧着淑姐儿,秦子豪扁着嘴道:“我不考了,京城我也不去了,我这就回家跟爷爷说,让他来你家提亲。”
秦子豪疯了一般跑走了,王成琪低声问鲁明淑:“你没事儿吧?”
鲁明淑委屈地吸了吸鼻子:“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我并没有说过要做官夫人,是他胡说八道。我故意躲他,他就是不肯罢手。”
王成琪认真地点点头:“是他胡说八道,我信你!”
鲁明淑鼓起勇气抬眸看他,想等他再说点儿什么,可她却只看到王成琪嘴角动了动,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第二日,秦爷爷真的登门了。王成琪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秦爷爷走下马车的一刻,他心里冰冰凉凉的。
终究是要定下来了吗?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一次都必须断掉念想了。
鲁家的会客厅中,秦爷爷唉声叹气的,跟鲁铁杵夫妇诉苦:“那个臭小子在家里不吃不喝的,说是我若给他办不成这事,他就绝食自尽,更别说是去京城赴考了。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一晚上没睡呀,这孩子心眼实诚,这么多年就惦记着你家闺女,家里那么多漂亮的小丫鬟,他一眼都不带瞧的。这两年他画了一幅你家姑娘的画挂在书房里,每天晚上秉烛夜读,都喃喃自语的对着那画像说:你放心,我会好好念书的,我一定考个功名,让你跟着我享清福。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呀,心眼又实诚,对你家闺女一心一意的,咱们今日就把这亲定了吧,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的去赴考呀。”
鲁铁杵和云朵对视一眼,面色都不大好看,略一沉吟,鲁铁杵答道:“秦大伯,不是我们不答应你,而是这两个孩子的确不合适。您家是官宦之家,我家却是做手艺的,我们实在高攀不起呀。我们只想给孩子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让她安安稳稳的过此一生。”
秦爷爷连连叹气:“昨天我一瞧他那样子,就已经猜到您家定是不乐意的。若是乐意,他也不会这么跟我耍脾气了,可如今这般我也劝不动他,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云朵柔声说道:“您老最了解他,还是您好好想想法子吧。我们总不能为了哄他去考举人,就把闺女的一辈子豁出去。孩子还没及笄呢,她的亲事我们想过两年再说。”
秦爷爷终究没能谈成这件事,唉声叹气地走了,奇怪的是林子豪竟然没有再来鲁家捣乱,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王成琪的心里平静不了,自从知道秦家的亲事没能谈成,他便坐立难安。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淑姐儿是要嫁给秦子豪的,而如今这亲事没成,他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只是不知道淑姐儿的心意如何。师父和师娘那么疼她,只要是淑妹妹的人,他们肯定不会反对,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嫌贫爱富的性情。
月上竹梢,王成琪在竹林边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望眼后园的方向,他期待的那个人已经五天没有出现了,他简直快要忍不住了,想冲到后园找她。
淑姐儿站在竹林上方的一块大石头上,默默瞧着月影下那个不断徘徊的身影,这个傻小子已经连续五个夜晚在这里转个不停,可他就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到后园来找她表白心迹。明日就是及笄礼了,淑姐儿这几日特意不去找他,想看他能不能憋的住,没想到这家伙心里已经憋的着了火,却还不敢有所行动。
淑姐儿缓缓走下大石头,穿过竹林里的小径来到山下的平地上,貌似惊讶地说道:“成琪哥,你怎么在这儿呀?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没,没呢,我今天睡不着,可能是晚上吃太多了,就出来遛遛饭食。淑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里呀?”王成琪早就想好了这一套说辞,如今总算有机会能把它们说出来,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我有一条手帕找不到了,感觉今日好像带着阿妍玩耍的时候丢在这附近了,你帮我一起找找吧。”聪明的鲁明叔马上想到了借口。
“好,我帮你找。”王成琪特别实诚的在附近转了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眼睛搜索着各处草丛,却并没有发现手帕的影子。“妹妹,明日就是及笄礼了,我是外男,不能来观礼,这支玉簪虽然粗陋,却是我用心雕了好久的,送给你做及笄礼吧,你别嫌弃就好。”
他终于鼓起勇气从袖袋中掏出珍藏的玉簪,双手捧到鲁明淑面前。
“这个……不是你给未来媳妇的吗?如今给了我以后,你要是娶不上媳妇,是不是就要赖我了?”鲁明淑接过来,在手里轻轻把玩,长长的眼睫垂着,不好意思看他。
“我……我其实……我心里……一直,一直都……”王成琪急得满头大汗就是开不了口,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他就是特别怕说不清,是怕被拒绝还是怕以后见面尴尬,或者是怕说出自己心事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