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傅抬手压了压,让姚颜卿坐了下来,口中道:“都说不可揣摩圣意,可咱们做臣子的若真不揣摩圣意又如何能为圣人分忧。”
姚颜卿微微颔首,附和着徐太傅的话,虽说圣心难测,可圣人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只要用心,总能将圣心揣摩出几分。
“行敏任期已满,不日将要归京,我和他父亲想将他安排到御史台,到时你多照应他几分。”关于立储的事情徐太傅点到为止,只让姚颜卿心中有个成算便好,之后便说起了女婿的事情。
姚颜卿对白行敏印象甚佳,当即笑道:“这可是一件好事,等白大哥回京后还劳烦老师通知一声,我好设宴为他接风。”
徐太傅乐见姚颜卿与女婿亲近,便笑道:“难得你们两个投缘,行敏之前来信也是一再提及你,待他回京后,你们倒可好生亲近亲近。”说道这,徐太傅轻轻一叹:“我老了,两个儿子亦不争气,便是白家,也只有行敏这么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你们同在朝为官,记得要相辅相助才好。”
“老师不过知命之年,如何能称老。”姚颜卿微笑说道。
徐太傅轻轻摇了摇头:“老了,力不从心了,不瞒你说,我如今已有致仕之心。”
姚颜卿一惊,忙道:“老师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以您的年纪,便是在太傅之位再任上二十年也是使得的。”现任工部尚书今年已六十有七,可人家身子骨那叫一个健朗,硬是不给人上位的机会,姚颜卿觉得自己老师的身子骨怎么着也能熬过工部尚书的。
“为官几十载,从一身白身到位极人臣,我什么都享受过,什么都见识过,如今致仕也不觉可惜。”徐太傅笑了一声,语气中带了几分凝重:“谨郡王已为废棋,看似朝堂上会风平浪静,可实则暗藏惊涛骇浪,我老了,也不用为儿子的前程一搏,这浑水实没有必要来趟,急流勇退才是我最佳的选择。”
徐太傅伸手拍了拍姚颜卿的肩膀,笑道:“你们年轻人才该趁着这个机会急流勇进。”
姚颜卿抿了抿嘴角,从徐太傅的神态中他能看出他是真有了致仕之心,绝非嘴上说说,这个选择不能说是错,不管将来是谁继位,徐太傅作为先皇时期的老臣,都不会在得到重用,等到那时退下来未必会如此这般风光。
“来年二月童试,圣人怕是会择少壮派官员为考官,你可曾有什么想法?”徐太傅叫下人重新沏了茶来,之后问姚颜卿道。
姚颜卿倒未曾想过自己会任京畿童试考官,毕竟他资历尚浅,实难服众。
“怎么?未曾想过一争?”徐太傅含笑问道,他临走之前总要在使一把劲,将女婿和得意门生推上一层台阶。
姚颜卿笑道:“以学生的资历怎敢有此奢望,况且,考官素来都从礼部择人,我这小御史还是别去参合的好,若老师有心,不妨为白大哥一争。”
徐太傅摇了摇头:“他不行,便是回京后一时也站不稳脚跟,如何能但此重任,况且,他在圣人面前不如你得脸,便是我和他父亲有意推他一把,也是徒劳无功,倒是你,身上还兼着侍读学士一职,莫不是忘了,考官不止从礼部择人,还可从翰林院择人,五郎,这是你的机会,你得把握住,一旦任了童试考官,日后你才有可能会任乡试考官,这其中益处自不用我多说了。”
姚颜卿当然明白这里面的好处,但凡主持乡试的考官都曾任过童试考官,而想要成为会试考官,必也任过乡试的考官,所以别看只是小小的童试考官,却依旧会叫人争破了头,而且,便是任职副考官,依旧拿捏着学子们的命脉,任谁瞧见都得恭恭敬敬的称上一声老师,来日等他们入仕,有着师生名分,便是生出嫌隙,他们想要弹劾自己也需斟酌一二。
“五郎,圣人既有意从少壮派中择考官,你便不该错过这个机会,我和白中丞都会在此事上推你一把。”徐太傅语重心长的说道,不愿意让姚颜卿错过这个机会。
姚颜卿却从这番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同在御史台为官,他与白中丞虽同级而论,可不管是家族底蕴还是人脉资历他都是拍马也及不上白中丞的,可白中丞却有一点比不上他,那就是他还兼任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职,他是天子近臣,这是他极大的优势,而李国维已在御史台大夫这个位置任职多年,他未必不想挪动位置,一旦徐太傅致仕,那便是李国维的机会,他若是让出御史台大夫之位,这个位置便会引起朝堂上的争斗,显然白中丞是瞄准了这个位置,他需要自己在关键时刻在圣人面前为他美言,所以才会愿意在童试考官上推他一把。
姚颜卿相信若是晋文帝未曾将可号令金吾卫的令牌交付到他的手中,白中丞必不会高看他一眼,更不会率先释放自己的善意,与他以一种平等的身份来进行利益交换。
姚颜卿起身对着徐太傅深揖一礼:“老师对学生的提携之恩学生实无以回报。”
徐太傅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伸手将姚颜卿托起,说道:“你是我的学生,况且,我亦有自己的私心,我那两子你亦是知晓的,我也不指望他们能在仕途上有什么作为,只希望将来你能看护他们一二,不叫他们吃了大亏便好。”
徐太傅深知自己两个儿子是何种性情,若说为非作歹断然不敢,便是让他们伸手去抓几把金子都怕金子咬了他们的手,这种性子说好听一点,便是憨厚老实,说难听一些,便是才智平庸,他一旦致仕,留这两子在朝为官必会吃了他政敌的大亏,实叫人放心不下。
“两位兄长只是性子直爽,心中却有章程,老师尽可放心,若两位兄长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必会竭尽全力。”姚颜卿轻声说道。
徐太傅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我那两个儿子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知晓,你也不必拿好听的话来宽我的心,我未曾指望他们光宗耀祖,只盼他们能一世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