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士元跟宋婉芝忙把那两张纸接过来,第一张课业字迹惊艳,既有楷书的端庄又有行书的生动。笔迹行云流水、潇洒舒展,让顾士元夫妻俩眼前一亮。若非情况不对,他二人恨不能好好研习一番。
此等珠玉在前,待看到第二张纸的时候,夫妻俩都怔了怔。
不堪入目,毫无章法,分明新手之作!
“不会写字并不是错,没有人生来就会。”薛先生清清冷冷道,“字不会,可以学,若品行坏了,再怎么教也没用。”
一席话说得宋婉芝脸色惨白,顾士元面红耳赤。
“明曦过来!”顾士元压着怒火,“跟薛先生赔礼道歉。”
明曦看了他一会,笑了,“我很抱歉让大家不高兴了,但对于她……”
明曦目光转向薛先生,“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是薛先生,她对我口出恶言,肆意污蔑,应该是她跟我道歉。”
有偏见,故意针对什么的,她无所谓。
但被人当面辱骂道德败坏她就不能忍了。
竟然要薛先生跟她道歉,众人被她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言论惊着了。
奇耻大辱!
这是对她的奇耻大辱!
薛先生气得手脚发凉,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顾士元觉得她这是在造反。
“放肆!”顾士元的怒火像泰山一样压下来,“谁许你这样顶撞先生、无视父亲之命的?”
“你给我跪下!”
顾侯爷是体面人,做不来大吼小叫拍桌子瞪眼睛那一套,但他严厉的呵斥已足以把屋中的人给镇住了。
算了!
口舌之争解决不了问题,她还是用事实说话好了。
只是这厅堂里并没有笔墨,如果没记错的话,院中左边厢房就是顾士元的小书房。
明曦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得很。
竟然甩脸子走了!
怎么会这样?宋婉芝茫然哀痛,用帕子捂住了脸。
顾士元惊怒交加,脑中嗡嗡作响。
这孽障!
“把她抓回来!”顾士元气得头晕目眩,扶着椅子喝令下人,“还不快去!”
仆妇们早被二小姐的胆大包天惊呆了,听到顾侯爷喝令才如梦初醒,“是,侯爷。”
不等慌慌张张地仆妇们去抓人,明曦已经回来了。
左手拿纸,右手是砚台,不理会顾士元的喝问,她径直走到桌前,铺开纸,放好砚台,伸手将头上簪的青玉兰花簪拔下来,左手拿着蘸了墨,落在纸上。
她习惯用硬笔书写,就把这玉簪的另一头做了笔尖,平时是发饰,书写的时候就是蘸水笔,一物两用,十分方便。
墨水落在纸上,在她笔端变成横撇竖捺勾点折,变成一个个与第一张课业一模一样的字,字字风骨,笔迹飞扬。
薛先生像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
宋婉芝顾不得擦眼泪,任由那泪珠挂在苍白的脸上,满眼的不敢相信。
顾士元也看怔了眼,这是不是遗落很久,只有古籍上才有的“竹梃蘸漆而书”的硬笔书法?
明曦写了十来个字就停下了,能证明自己就行了。
“听到别人指责我,您问都不问我一声,就给我定罪,我觉得这样不好。”
“刚才那种情况,您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不想顶撞您,所以就自作主张拿了您的纸墨。”
明曦平心气和道,“如果有下次,我希望您能先听听我说话,也免得您误会我顶撞您。”
十几岁的小姑娘眼眸清凌凌的,说出来的话有理有据,温和有礼,哪怕刚才受到那样大的指责,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依然能温润平和、理智敦厚。
顾士元面色发烫,形容狼狈,竟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明曦把玉簪插回发间,转头看向薛先生。
薛先生只觉浑身冰凉,心脏被无形的手攫住了。
“忘了告诉您,我习惯用左手写字,让您误会了。”
她还是那淡淡的语气,薛先生却觉得自己像被人扇了几耳光。
不是她忘记告诉她,而是她根本没问,认定她作弊撒谎,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
若品行坏了,再怎么教也没用……
自己的品行是坏的吗?
薛先生脸孔煞白,嘴唇发抖,一脚深一脚浅地回自己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