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玠将团哥儿抱了起来,十分熟练的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团哥儿的脑袋靠在他的颈窝,朝容妤自然道,“走吧,回家。”
说罢顿了顿,直接朝门外走。
这动作太过干净利落,落在后头的容妤狠狠按了按额角,有些无语,其实她今儿没打算回,小崽子虽然现在表现还算正常,但受了惊吓,难免晚上不会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正好祁大夫这儿也有空房间,住在这儿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照看。
不过眼下连儿子都被人给抱走了,她总不能一个人住这儿吧。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儿,她不住,祁大夫可以跟着回啊。
祁大夫在容妤陡然瞪大的目光中拖出来一个硕大的包裹,十分放心的将钥匙交给了裴秀才,款款的就跟容妤走了,背影那叫一个洒脱。
月上中天,大街上更夫敲锣报时的声音透过高高的院墙隐隐传来,容妤将团哥儿安置好,没着急洗漱睡觉,而是又折回了院子里。
只见大树下正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一身墨色衣袍翻飞,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倒还透出几分清冷肃然,让人不敢往上凑。
听到脚步声,拧眉怔神的殷玠猛地回神,朝快步过来的女子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今日多谢你了。”容妤走到殷玠跟前,冲他弯了弯唇,“说真的要是今天团哥儿找不回来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容妤声音有些哑,但一双水眸盈盈,在夜色下泛着别样光彩,“还好有你在。”
夜风吹过,散着的发丝被撩了起来,殷玠手微抬,正好发丝从他指缝间擦过,在容妤惊讶的目光中,殷玠手顺势抬起落到她脸侧,轻轻帮她将散落的发丝撩到了耳后,声音微哑,“应该的,能把团哥儿带回来我也很高兴。”
属于男子的清冽气息实在是太过浓烈,寂静的夜晚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容妤心中突然有些发慌,手指下意识的绞着衣角后撤了两步,不自在的咳了两声,“今天也不早了,你奔波了一天要不要先回去歇息?”
殷玠默默看着她没动,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递了过去。
看着他掌心里静静躺着的极为眼熟的玉佩,容妤有些惊讶,“这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殷玠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却时刻留意容妤的反应,面不改色编瞎话,“人贩子身上搜出来的,我见团哥儿从前好像脖子上也挂了这么一块玉佩,应当是他丢的,”顿了顿,又问,“这是他的东西么?”
要是开阳在绝对会吐槽,明明就是你趁人家小娃娃睡着了从他手里抠下来的,这会儿就说是自个儿捡的了。
容妤点头,将玉佩接了过来。
见容妤将玉佩随手就揣进了袖子里,殷玠眉心跳了一下,“我见团哥儿似乎对这玉佩颇为珍视,是有什么来历么?”
两人没事在院子里散步,听殷玠问,容妤笑了一声,“是他生父的东西,团哥儿打小没有爹,对父亲难免有些孺慕之情,见不到真人挂着块玉佩也是个念想吧。”
容妤语气很随意,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殷玠却敏锐的察觉到她的用词,生父,手掌缓缓收紧,殷玠不动声色继续问,“遗物?”
“嗯。”容妤轻飘飘的应了一声,看不出一点悲伤的感觉不说,甚至还有闲心掐了朵花撕着玩。
不管那渣男到底死没死,反正在她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社会性死亡了解一下。
殷玠手掌捏了又捏,盯着容妤精致的侧脸心中一团乱麻,一会儿觉得她就是那晚的女子,一会儿又否认,毕竟出事的地方在盛京,而她却在淮安,“怎么去世的?”
“挖煤被石头砸死的。”容妤红唇一张,死状张口就来。
殷玠,“......”
容妤叹了口气,情绪瞬间低落下去,装模作样擦了擦眼泪,“石头砸下来,人当场就没了,连内脏都被挤了出来,偏一时没人察觉,等被人发现的时候连身体都只剩半截了。”
殷玠,“......还有半截呢?”
“狗啃了,”容妤唏嘘,“荒郊野岭的野狗野猫难免多了些,难得有肉味儿,总得啃两口尝尝鲜,你一口我一口可不就只剩半截了么。”
殷玠,“???”
殷玠,“!!!”
一阵夜风拂过,卷起一层落叶,殷玠好不容易才摁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憋出两个字,“节哀。”
“啊,不用,”只见方才还伤心抹眼泪的女子突然挂起了灿烂的笑容,“煤老板赔了一大笔意外身亡安置费,足够我带着团哥儿好好过活了,开个小店养养儿子,这日子过得挺不错。”说罢又叹了口气,“并非我无情,只是那人太不是个东西,外头欠了一屁股赌债,天天债主上门追着打,这日子过得太不安生,孩子还没生呢就想着卖孩子还钱,哪有这样为人父的?”
“那你......”
“一人欠钱一人当,哪有老子欠钱儿子还的理,自个儿去矿山挖煤不好么?”容妤含蓄的笑了笑,“别人挖六个时辰,他挖十二个时辰,赌债总能还上不是?”
见容妤一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颇有感悟的表情,殷玠木着脸,一个字儿都憋不出来了。
容妤撩了撩头发,笑得眉眼弯弯,“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狠?”
殷玠深深看了她一眼,摇头,一脸漠然,“这等畜生就这么死了都是便宜他了。”
容妤深有同感的点头,“可不是!”
两人沿着院子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殷玠时不时偏头看容妤一眼,目光里的纠结无措都快溢出来了,他原本很是希望容妤就是那夜的女子,团哥儿是他的亲子,但现在——
想到容妤说到半截尸身时的漠然眼神,殷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但理智告诉他,很有可能容妤就是,一时间喜忧参半,殷玠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正纠结,就听容妤问他。
殷玠捏了捏掌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点,“你有没有想过给团哥儿再找个父亲?”
“后爹?”容妤挑眉。
殷玠知道这个问题已经算是很出格了,都做好了容妤会翻脸的准备。
容妤摇摇头,“暂时不了,团哥儿情况比较特殊。”小家伙心思敏感,因为自小没有爹就格外依赖她这个亲娘,先不说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就是有,若是对方无法做到对团哥儿视如己出,她想,她或许也会放弃,毕竟男人都狗,哪有白白胖胖的小崽子有意思。
殷玠脚步突然一顿,偏头定定看着她,声音低沉,“如果说,对方能对团哥儿视如己出当成自己亲子一般对待呢?”
“那他能接受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拥有自己的亲子么?”容妤也停了下来,不闪不避对上殷玠的目光,“只一妻,无异生子。”
说完,两人俱是沉默,看着他幽暗深邃的眸子,容妤指甲无意识的掐进了掌心,一阵尖锐的痛意传来,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弯了弯唇,“时间也不早了,我有些累了,你要不还是先回吧。”说罢也不等殷玠搭话,自己干脆一扭头就走了,至于殷玠,不是会翻墙么,自个儿翻过去吧也省的开门了。
眼见容妤身影消失,殷玠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一片树叶被风卷了下来悠悠落到他肩头,看着容妤离开的方向,殷玠突然弯唇笑了,眸中仿佛有星光,嗓音低沉透出几分缠绵柔情似是情人间的低喃,“若是能呢?”
书房里,天枢与开阳两个眼观鼻鼻观心老实站着等候发落,殷玠坐在书案前,姿态懒散的倚在椅子上,要是他们这会儿抬头就能发现,自家王爷正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唇笑表情极其丰富。
作为打断了王爷好事的罪魁祸首,开阳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跟天枢进行眼神交流。
这是干啥啊,大半夜的不睡觉都把他们叫来站了一个时辰了,现场表演罚站不成?
“天枢。”
“属下在!”一听殷玠叫人,两人立马神情一肃。
“去查查容妤,这几年去过什么地方。”殷玠吩咐。
“王爷是怀疑容娘子她?”开阳话没说完,就在殷玠严厉的目光中悻悻闭了嘴。
天枢表情倒是很淡定,拱手道,“是!”
将两人都赶了出去,殷玠靠在椅子上,按了按额角,微阖上了眼,尘封已久的记忆纷至沓来。
※※※※※※※※※※※※※※※※※※※※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要不咱们以后的更新就下午吧,足够的时间让我憋出剧情,上午有时候手速慢了或者脑速跟不上的话会比较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