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雪抬眼看来,只见马上端坐的女子,小腹凸起,正是谢芳华,她冷笑出声,“谢芳华,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
“凭我又如何?”谢芳华看着她,“我向来不惧你。”
“你可有解言宸毒的解药?拿来!”齐云雪忽然话音一转。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冷淡地道,“没有。”
“那你就去死吧!”齐云雪不顾及手腕的伤,再次将萧放在唇边。
谢芳华刚要抬手,秦铮的剑比她的手快一步地刺向齐云雪,同时道,“这一次看看你的萧快,还是我的剑快。”
齐云雪只见眼前一道寒光,分外的刺眼,她纵马倒退数步,堪堪躲过了秦铮的剑。可是这一剑刚躲过,第二剑便对她刺来,她躲避不过,顿时将手中的萧当做武器,迎上秦铮的剑。
只听“咔”地一声,她的玉萧被秦铮的剑锋劈裂了。她面色一变,忽然发狠,手中的萧一个翻转,萧内的机关打开,有无数细如牛毛的针射向秦铮。
谢芳华眼明手快,催动魅术,轻烟飘出,瞬间织成了一张网,网住了射向秦铮的那些针。
同一时间,秦铮拿起马前的弓箭,拉弓搭箭,对着齐云雪射出了一箭。齐云雪躲避不及,右肩膀被射中,几乎栽落马下。忽然,后方有人大喝了一声,“云雪,撤兵!”
齐云雪闻言,冷冷寒寒地看了秦铮一眼,咬牙纵马撤了回去。
“不让她走,杀了她。”燕亭大喊一声。
秦钰看了一眼周遭的情形,又看了一眼秦铮和谢芳华,只见谢芳华一手捂住小腹,脸色在火光下,有些隐隐的白,他立即纵马过去,“你怎么样?”
燕亭也发现了谢芳华不对劲,恍然想起了什么,也连忙纵马跑了过去。秦铮此时丢下了自己的马,纵身上了谢芳华的马,对她恼怒地道,“不是让你在后方吗?你过来干什么?”
谢芳华额头有细微的汗,似乎克制着难受,轻声说,“我不放心你,齐云雪十分厉害,不止有武功、媚术,还有魅术的术法。我怕你有危险。”
秦铮抿唇,不得不说,若非她及时来到,刚刚的锁魂萧音,他便奈何不得。魅族之术,要以魅制魅。他在马上端坐好,拦腰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扯过马缰,对她道,“我送你离开这里去后方找地方休息。”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抬起头,对秦钰道,“我那十万兵马,分了两队,五万兵马在玉霞坡撤向河阳城的沿途埋伏。另外五万兵马,在玉启言十万兵马的后方。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秦钰颔首,“我知道,你照顾好她吧!这里就不必管了。”
秦铮不再多留,带着谢芳华离开了这片战场。秦钰回身,对燕亭吩咐,“听到了?齐云雪刚败,北齐军心正松动,全力拿下玉霞坡。”
“听到了!”燕亭顿时来了精神。
此时,南秦和北齐的士兵依然在厮杀。本来占有有利上风的北齐,因齐云雪刚刚受伤,渐渐地示弱。南秦士兵的士气则因为齐云雪受伤,秦铮、谢芳华出现,像是被鼓舞了一般大涨。
“所有士兵听着,今日拿下玉霞坡,所有人,论功行赏。”秦钰清喝一声。
士兵们闻言,更是精神一震,狠烈地对北齐士兵厮杀了起来。齐云雪撤回到后方后,肩膀和手腕的伤让她半只臂膀都麻了,鲜血染红了衣衫。北齐王看到她,又看了一眼场中的形势,道,“撤兵吧。”
齐云雪断然否决,“不行,不能撤!”
北齐王道,“南秦士兵士气大增,你又受了伤,北齐士兵示弱,怕是守不住玉霞坡。”
“守得住!不能便宜了他们!我的伤无碍。”齐云雪咬牙道。
“小姑姑说得对,父王,不能撤。”齐言轻此时道,“若是撤出玉霞坡,我们一退再退,南秦定然得寸进尺。”
北齐王道,“那你们可有办法扭转局势。”
齐云雪刚要说话,忽然看到玉启言带来的士兵后方忽然涌出南秦士兵,她立即问,“那是什么?”
齐言轻也顺着视线看去,面色一变,“不好,那是南秦的军队。”
“南秦的军队怎么会从那个方向而来?”齐云雪立即问。
齐言轻无言以对,他怎么知道!
北齐王眯起眼睛,眼中现出冷芒,“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云雪,你还确定今日继续再战?”话落,他道,“你的胳膊中的这箭很深,手腕被伤的也不浅,若不及时诊治,恐怕一只胳膊就废了。以后还如何上战场?”
齐云雪看向那个方向,“多少南秦兵?”
“怕是有五万之数。”北齐王道,“显然都是精兵强将。”
齐云雪咬牙怒喝,“退兵!”
齐言轻看向北齐王,也一咬牙,“退兵!”
北齐士兵得到命令,顿时护送着北齐王,大批退去。
秦钰见了,冷笑,下命令,“追!”
这一战,到此,胜了!但胜了不意味着结束了!秦钰带着人马,亲自追了去。秦铮带着谢芳华离开战场后,来到大后方,听不到任何硝烟杀戮的地方,停下了马,对她问,“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谢芳华脸色发白,摇头,“还好。”
秦铮大怒,“别以为我不懂医术,你便什么都隐瞒我,与我说实话。”
谢芳华护住小腹,轻声说,“有些痛。”
秦铮脸色发白,这时,月落从后方现身,对秦铮恭敬地道,“小王爷,皇上传话,请您立即带着小王妃回渔人关。初迟公子能为小王妃看诊。”
秦铮看了他一眼,颔首,纵马前往渔人关。秦铮的马骑得虽然快,但将谢芳华护在怀里,让她分毫感受不到颠簸。一个时辰后,回到渔人关,谢芳华已经大汗淋漓,脸色白得像是要虚脱一般。
秦铮纵马进了城,直奔总兵府,迈进府门后,立即喊,“初迟呢?在哪里?”
小泉子已经提前一步得到了消息,等在门口,见秦铮抱着谢芳华回来,急忙回话,“小王爷,奴才带您和小王妃去见初迟公子。”话落,匆匆往里跑。
秦铮跟在他身后,来到初迟的住处,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备好了药箱,等在桌前。见秦铮和谢芳华来了,立即道,“将她放到床上。”
秦铮依然将谢芳华放到了床上,初迟连忙上前,给谢芳华诊脉。谢芳华手一直护着小腹,脸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子滚落,脸色苍白如纸。
初迟给她把脉片刻后,脸色十分难看,但并没有多言,转身走到桌前去开药方。不多时,药方写好,他吩咐小泉子,“快去给她按照这个药方煎药,不用按时熬,药水煮沸了立即端来一碗。”
“是。”小泉子拿着药方子跑了下去。
谢芳华喘息着问初迟,“孩子,必须保住孩子。”
初迟剜了她一眼,“死心眼!”
谢芳华不管他难看的脸色和骂她的话,只看着他,“一定能保住孩子,对不对?”
秦铮走过来,伸手握住谢芳华的手,看着初迟。初迟看着她难受的样子,不忍,语气和缓了些,“孩子没事儿,是你有事儿而已,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动用魅术?你是不想活了吗?稍后药端来,你乖乖喝药,孩子就能保住。”
谢芳华闻言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秦铮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抿着唇,一言不发。
初迟看着二人,一时间,也没有再说话。两盏茶后,小泉子端着一碗药匆匆跑进来,“初迟公子,这药水刚煮沸,我便倒出来了,药效怕是不够啊。”
“先给她喝下,再继续熬。”初迟道。
小泉子立即端来床边,递给秦铮。秦铮伸手接过,催动功力,将汤药变温,放在谢芳华唇边。谢芳华闻了闻,放心地就着秦铮的手喝了。
初迟见她的样子,气道,“我还害你不成?”
谢芳华喝完一碗药,轻声说,“从来喝别人的药都会先问问,习惯了,不是怕你害我。”
初迟闻言住了口。
秦铮将空药碗递给小泉子,对他道,“熬好了再端来一碗。”
小泉子应声,连忙下去了。
谢芳华在秦铮的怀里闭眼休息了片刻,气息才渐渐地趋于平稳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秦铮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说,“你吓死我了。”
谢芳华也低声说,“我们南秦没有人能克制齐云雪,她太心狠手辣,我怕她伤你,毕竟雪城的十万兵马全军覆没,她心里指不定有多恨。”
秦铮伸手摸摸她的脸,她是因为他,当时也确实没人能奈何齐云雪。
谢芳华转头看向初迟,“听说你和秦钰、哥哥,义结金兰了?”
初迟轻轻哼了一声,“你在深山里赶路,消息到灵通?”
谢芳华露出微笑,“那我以后……也喊你哥哥?”
秦铮闻言道,“你喊他哥哥做什么?他应该喊你嫂子?”
初迟顿时不干,“你说什么?”
秦铮看着他,“我是秦钰的堂兄,比他大一点儿也是大,你和他结拜,不是应该喊嫂子?”
初迟立即道,“那子归呢?你怎么不从子归这边算?从皇上那算什么?”
秦铮道,“因为秦钰赐给了你国姓,你以后姓秦,是秦家的人,自然要从秦钰这里算。”
初迟一噎。
谢芳华顿时笑了起来,夫唱妇随地道,“对啊,是该这样算。”
初迟看着二人,磨牙,对谢芳华阴沉沉地道,“你身体不难受了是不是?”
谢芳华眨眨眼睛,妥协了一步,道,“这样吧,一边是秦钰,一边是哥哥,大不了,以后,我不管你叫哥哥,你也不必管我叫堂嫂了。你就叫我芳华,我还喊你初迟好了。”
初迟冷哼一声,看着她道,“你既然不难受了,就别在我的房间待着了,让人给你们准备房间。”
谢芳华点头,“没那么难受了,你的药管用。”
初迟转身,对外面吩咐了一声。
有人立即回话,“回初迟公子,刚刚小泉子公公已经吩咐人安排了,就在不远处,奴才带小王爷和小王妃过去。”
秦铮闻言抱谢芳华起身,向外走去。来到小泉子给二人安置的房间,秦铮抱着谢芳华合衣上了床,对她说,“你睡一觉,药熬好了,我喊你起来喝。”
谢芳华着实累了,这些日子,一直奔波未歇,早先又因为对付齐云雪,损耗了魅术伤身。初迟想必也是知道她十分困乏支撑不住需要休息,才赶了她出来,她低声说,“以前觉得初迟着实让人讨厌,如今看着还有点儿讨喜。”
秦铮瞅着她,点了点她额头,“如今你还想着他做什么?快睡吧。”
谢芳华小声说,“按照你的安排,北齐这一回,必大败。可是北齐皇权一日不倒,不将北齐王、齐言轻奈何了,这仗,怕是就会打上许久了,没那么快结束。”
秦铮瞪着他,“还想着这些做什么?快睡觉,不准想了。”
“好吧。”谢芳华闭上了眼睛。
秦铮轻轻地拍着她。不多时,谢芳华便睡着了。秦铮见她睡着,眸中现出心疼,过了许久,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目光渐渐坚定。
半个时辰后,小泉子端着汤药过来,小声说,“小王爷,汤药好了,这次的汤药熬的浓。”
“端进来。”秦铮吩咐。
小泉子立即端着汤药进来,秦铮舍不得喊醒谢芳华,将她抱起来,靠在她怀里,低声说,“芳华,喝药了。”
谢芳华眼皮动了动,似乎十分困难,睁不开眼睛。
“你闭着眼睛就好,我喂你。”秦铮道。
谢芳华点点头,秦铮将汤药放在她唇边,她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喝下,之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小泉子接过空碗,担忧地看着谢芳华,这样的小王妃,如此孱弱,腹中还有孩子,真的会没事儿吗?
秦铮看了小泉子一眼,对他吩咐,“吩咐厨房,熬些清粥小菜,等她醒来吃。”
小泉子应声,连忙下去了。
秦铮又在床上陪着谢芳华躺了片刻,站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一份手书,写好后,对外面喊,“青岩。”
“公子!”青岩顿时出现在窗外。
秦铮打开窗子,将手书递给他,“你拿着这封手书,去找王意安。”
青岩接过手书,看着秦铮。
秦铮负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似乎对他说,也似乎是对自己说,“当年,师傅给了我一次机会。如今,我想再博一次机会。”
青岩重重地点头,“属下一定将书信送到。”
“嗯。”秦铮摆摆手,“现在就启程吧。”
青岩揣好书信,出了将军府,出了渔人关。
秦铮回转头,谢芳华依旧沉沉地睡着,盖着薄被,依然能看到她小腹隆起一个小包。他目光渐渐地温柔。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都是如此坚强,他没道理受不住。
南秦和北齐这一战,打了足足四天三夜。北齐撤出玉霞坡,秦钰却没就此罢手,而是趁胜追击。三天三夜后,北齐退兵五百里,秦钰带着南秦将领和士兵,进军五百里。北齐撤到了河阳城。
诚如秦铮所料和所做的布置埋伏,北齐即便撤到了河阳城,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是北齐建朝史上,最大的一次败仗,是南秦建朝史上最大的一次胜利。
期间,北齐王受了秦钰一箭。这一箭,秦钰是为早先闯入北齐军营,谢墨含受了北齐王一箭,所讨要的报还。
北齐军撤到河阳城后,齐云雪忍着伤痛,又给北齐王拔箭治伤。她医术高绝,为北齐王保住了性命。齐言轻恨得牙痒痒,却也对南秦步步逼近北齐内陆直至河阳城外三十里安营扎寨无可奈何。
北齐真正地体会到了南秦的大军压境。直到现在,齐言轻都想不明白,明明时局一直有利于北齐,到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北齐撤退中,带不走的粮草军饷,都已经焚烧,未曾留给南秦。
南秦在河阳城外安营扎寨,修整兵甲后,秦钰拍拍谢墨含肩膀,“子归,我先回渔人关一趟,待我回来,你再回去看芳华。”
谢墨含道,“我收到传信,芳华和孩子母子平安,皇上不必这么急,当保重身体。”
“朕还不累,有些事情,要与秦铮商议,这里就先交给你了。”秦钰道,“齐云雪和北齐王都受了伤,短日内,不会出兵,我们能喘息的时间也就几日而已,他们一旦稳住伤势,势必反攻,都到如今的地步了,若是不再前进,攻入北齐王宫,无功折返的话,对不起我们多少人辛苦扭转到如今的局面。”
谢墨含颔首,“皇上路上小心。”
秦钰点点头。
秦钰出了营帐,上了马,正准备出发时,燕亭从里面跑了出来,“皇上,等等我。”
“你也要去渔人关?”秦钰看着他,“你也走了,谁来协助子归处理事情?”
“有郑孝扬在啊。”燕亭道,“再说还有崔意芝。”
秦钰点头,催促他,“既然如此,你快些上马。”
燕亭连忙上了马,和秦钰一起,带着一队人马,折返渔人关。
秦钰和燕亭回到渔人关时,昏睡了几日的谢芳华才养回了几分精神。
燕亭毕竟不如秦钰,连续作战几日夜,再纵马奔回渔人关,刚到城门口,他就累趴下了。
秦钰看了他一眼,让人抬着他进了将军府。
小泉子出府迎接,见到燕亭,吓坏了,“皇上,燕……小侯爷……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秦钰摇头,“累的。”
小泉子长舒了一口气,“吓死奴才了。”
“芳华怎么样了?”秦钰下了马,扔了马缰绳,边往里面走边问。
“小王妃被小王爷抱回来的那天,奴才吓坏了,幸好有初迟公子在,给小王妃开了药方,小王妃昏昏睡了几日,今日看起来气色才好了些。”小泉子小声说,“不过初迟公子说了,她再不能乱动,否则,别说保不住孩子,她的小命也会弄没。”
秦钰脚步顿了一下,点点头,“他们如今在哪里?”
“奴才带您去。”小泉子连忙带路。
来到秦铮和谢芳华的住处,谢芳华正在吃饭,这几日,她一直昏睡,除了喝药和喝些米汤外,肚子里没什么东西,今日,她人精神了,总算是能起来自己吃东西了。
秦钰迈进门槛,便看到秦铮在喂谢芳华,他脚步顿了一下,道,“我也一日没吃饭了,去弄些饭菜,端来这里。”
小泉子连忙应声,向厨房跑去。
秦钰进了房间,解了披风,坐在了桌前。
谢芳华看着他一身风尘,一脸疲惫,眼底是浓浓的青影,皱眉道,“刚打完仗,你没休息,就赶来了?”
秦钰“嗯”了一声,对秦铮说,“给我倒杯茶。”
秦铮瞥了他一眼,“你没长手?”
“懒得动了。”秦钰道。
秦铮放下碗筷,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挑眉,“用不用我喂你?”
“你若是喂我,我也不介意。”秦钰道。
秦铮冷哼一声,将茶杯放在了他面前。
秦铮慢慢伸手,似乎的确是没了力气,端起茶杯来,慢慢地喝了。
“怎么不休息一下再过来?”谢芳华看着他,“累成这样子做什么?你可是皇上,要保重龙体。”
秦钰看了她一眼,“还有力气对我说教,看来你身体还好,没差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谢芳华白了他一眼。
秦钰放下茶杯,解释,“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局面,便是不死不休了。能喘息的时间没多少。我和子归不能同时过来,我便先过来,尽快再回去,他也好过来看你。”
谢芳华皱眉,“我没大事儿,你们折腾什么?”话落,道,“哥哥不必过来了,我已经好很多了。我们能跟你一块启程。”
“你们跟我一块启程做什么?难道还要去前线?”秦钰挑眉。
谢芳华点头,“免得你们不放心,哥哥也不必奔波了。”
“不行!”秦钰断然否决。
谢芳华看着他,“你说不行不管用。”话落,她挽住秦铮胳膊,转头问他,“对吧?”
秦铮还没答话,秦钰便道,“战场何等危险?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出事儿,我们都不必打仗了,干脆滚回南秦算了。这一次吓人还不够?你还想要吓我们几次?”
谢芳华咬唇,“我……”
秦铮伸手拍拍她,温声道,“我收到消息,听说爹和娘来渔人关了,不日便到。我们就在这里等爹娘,暂且不去前线了。”
“什么?”谢芳华睁大眼睛,“你说爹娘也来渔人关了?他们怎么来了?”
“应该是不放心你。”秦铮道,“过来看看。”
谢芳华呆了片刻,露出苦瓜脸,小声说,“娘若是见了我们,一定骂我们,这么久,我们也没给她传信。她才在京城坐不住了。”
“她舍不得骂你,顶多骂我罢了。”秦铮道。
谢芳华叹气,片刻后,道,“那前线呢?谁来对付齐云雪?”
“她的锁魂萧被我给劈断了,就算要修复上,也不是容易的事儿。”秦铮道,“更何况,她的伤没有七八日,好不了。若是自己用魅术疗伤,会折损她的魅术功法,这等时候,她定然舍不得折损,所以……时间应该够了。”
“什么时间够了?”谢芳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先不说这个,你先吃饭,到时候就知道了。”秦铮摸摸她的脑袋,“吃饱喝足,你要好好地养精神,免得娘见了你,大呼小叫。”
谢芳华点头,“好吧。”
小泉子端来饭菜,放到桌上,又给秦钰另拿了碗筷。
吃过饭后,秦铮对秦钰道,“你先去休息。”
“我不累。”秦钰道,“有事情和你商量。”
“你这副鬼样子,有污爷的眼睛。”秦铮赶他,“更何况,我如今没空,要哄华儿睡觉。”
秦钰一噎,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抿着嘴笑,他冷哼一声,起身出了房间,去沐浴休息了。
秦钰走后,谢芳华用胳膊碰碰秦铮,“我都睡了几日了,怎么还有觉睡?你是看不过去他的样子,想让他去休息吧?偏偏还这样说来气他。”
秦铮哼了一声,“他是皇帝,累死了谁来接他的班?我是为了他好。”
谢芳华更是笑翻,“既然知道他是皇帝,你还在他面前爷啊爷的,太失礼了,该砍头。”
秦铮被气笑,“他敢!”
谢芳华拉长音笑道,“是啊,他不敢,这天下想要砍我夫君脑袋的人还没出来呢。”
秦铮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抱住她,“你有精神了是不是?既然精神这么好,今晚侍候我。”
谢芳华猛地咳嗽起来,小声说,“有精神不代表有力气啊。”
秦铮低头吻她,“那就用这个,这个不需要耗费力气……”
谢芳华想说什么,被他堵住了话,一时间气喘吁吁地想着,谁说这个不耗费力气啊。
秦钰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便恢复了以往的精神。
燕亭也活蹦乱跳了,大早上,便跑来了秦铮和谢芳华的住处,也不管二人刚起床,便在外间的画堂吆喝二人快出去。
秦铮不管燕亭怎么喊,慢悠悠地收拾妥当了,才拉着谢芳华走了出去。
燕亭看到了谢芳华的小腹,啧啧感慨,“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肚子都这么大了,算起来,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谢芳华笑着道。
“俗话说,这十月怀胎,还有的熬啊。”燕亭担忧地看着她,“你熬不熬得住啊。”
“熬得住。”谢芳华道。
燕亭竖起大拇指,对侍画指挥,“去,给我拿笔墨纸砚来?”
侍画疑惑地看着燕亭,“小侯爷要笔墨纸砚做什么?”
“画一幅画像。”燕亭道,“燕岚来信嘱咐我多次了,说见到她,一定要给她画一幅画像。若是我不照办,那死丫头子饶不了我。我可不想以后因为这个,被她说道。”
谢芳华摇头,“不行,我如今的样子难看死了,不能画。”
燕亭摇头,“哪里难看了?我怎么没看出你难看了?”话落,他看向秦铮,“你说呢?”
秦铮点头,“当然。”
燕亭一听,乐了,对侍画催促,“快去。”
谢芳华摇头,“不行,不准去。我给燕岚去一封信吧,这样你就不会没法交代了。”
“不就是一副画吗?你怀孕的样子也极好看的,怕什么?”燕亭凑近秦铮,“喂,你媳妇儿有孕的画像,你有没有?”
秦铮摇头,“没有!”
“不是吧?”燕亭看着他,“你不是应该每个月都画两张,以后孩子生下来,给孩子看吗?”
谢芳华心思一动,偏头看向秦铮。秦铮也转头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想着,若是她真挺不住,那么,以后孩子也可以看她的画像吧?看她怀着他的样子。似乎是该画几幅画像,留待以后纪念。秦铮转回头,对燕亭道,“你提醒了我,是该画几张。”话落,道,“不过不是你画,是我来画。不给燕岚,爷自己收着。”
燕亭嘎嘎嘴,“你们夫妻俩可真小气。”话落,道,“不给画像就不给,你答应给燕岚写信,一定要给她写啊。”
谢芳华笑着点头,“这个容易,我现在就去写。”
这时,小泉子来到门口,“小王爷、皇上请您过去议事。”话落,补充,“皇上说,小王妃就不必去了。她不宜多思多想。”
“好,我这就过去。”秦铮站起身,嘱咐谢芳华,“你好生休息,今日晚上,爹和娘估计就到渔人关了。”
谢芳华暗骂了秦钰一句,将她当做纸人了,点点头,“好。”
燕亭也站起身,“我也去”,二人一起出了房间。
谢芳华待二人离开后,叫过侍画、侍墨和小橙子三人吩咐,“爹和娘快到了,你们收拾一番,给他们择一处距离这里近点儿的房间安置。再吩咐厨房,准备些他们爱吃的饭菜”,三人齐齐点头。
“除了爹和娘,还有谁也来了渔人关?”谢芳华问。
“听说了程公子、宋公子,还有八皇子。”三人道,“小姐就别操心了,这里这么多人,总有人会安排好的。”
谢芳华笑着点头,无奈地道,“我如今就跟个废人一样,若不是因为我,也不必劳烦他们二老从京城老远的跑来这里。”
“小姐可不能这么说,让小王爷听见,又该不高兴了。小姐是孕妇,孕妇本来就娇气,更何况您身子不好。如今能这样,已然是最厉害的了。”侍画连忙道,“王爷和王妃是想看看您,在京中太远,不放心,王妃的脾气您知道,肯定早就坐不住了,想是王爷拦不住,也跟着来了。”
谢芳华低声说,“娘就秦铮一个儿子,可却因为我,如今命跟我的悬在一起,我总觉得对不起她。如今见她,着实无颜。”
“小姐快别这么想,您和小王爷两情相悦,且基于前世的缘分,也怨不得小姐。”侍画劝慰她,“王妃是明智之人,小王爷不能没有您,王妃心里明白,这不是您的错,她定然不会怪小姐的。”
谢芳华叹了口气,“虽是这么说,但到底是因为我。”
“小姐,您再这样想下去,就会加重身体负荷,对孩子不好。”侍画道,“也不是王妃所乐见的。”
谢芳华笑了笑,嗔了侍画一眼,“就你会宽慰我。”顿了顿,她道,“如今想这么多,的确也没什么用处。”话落,道,“我昏睡这几日,秦铮都做了什么?”
“小王爷每日陪着您,寸步不离的,照料您饮食起居,都不用奴婢们,都自己包揽了。”侍画道,“奴婢们才觉得自己是无用之人呢。”
谢芳华失笑,“再没了?”
侍画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儿。小王爷似乎将青岩派出去了。”
“将青岩派出去了?去了哪里?”谢芳华问。
侍画摇摇头,“奴婢只知道青岩似乎得了小王爷的吩咐,出了渔人关,但不知去了哪里,似乎是很重要的事儿。”
谢芳华点点头,暗暗想着,如今他的私兵也都交给秦钰了,都在河阳城外驻地,秦钰在渔人关内,用不到传信,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派青岩去呢?
秦铮与秦钰、燕亭,再议事厅里一待就是大半日。三人出了议事厅后,有人禀告,“王爷和王妃的队伍,已经到渔人关了。”
秦铮笑了笑,“他们来的倒是比预计的快。”
“大伯父和大伯母指不定怎么急着赶路呢。”秦钰笑道。
秦铮不置可否,说话间,见谢芳华匆匆从内院走出,他连忙走了过去。
秦钰站在原地,见秦铮走过去后,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板着脸,似是训斥她走得太快,而谢芳华嗔了他一眼,眉间尽是暖暖的温情。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旁人似乎都不存在。他看了片刻,不由得笑了笑。
只要他们好好的,他倒也不觉得有遗憾。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的队伍来到将军府,挑开帘幕,二人一眼便看到了秦钰、秦铮、谢芳华等人等在门口。谢芳华小腹隆起,十分显怀。英亲王激动得嘴角抖了抖,没说出话来。
英亲王妃不用婢女搀扶,自己快速地下了马车,上前一把攥住谢芳华的手,责怪地道,“你这丫头,如今天凉了,怎么不在屋里等着?在这大门口吹风等着我们做什么?”
谢芳华刚要说话,她转头给了秦铮一巴掌,怒道,“死小子,你怎么照顾人的?带着她出来吹风,着凉了,染了寒气怎么办?穿的这么少!”
秦铮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无奈地退后一步,摊手,“您以为我乐意她出来接你们!是她听说你们来了,早就坐不住了,自己非要急着出来接。”
“你还狡辩!”英亲王妃又一巴掌打了过去,“这么多日子,你连个信也不往京里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了?”
秦铮又后退了一步,“不是怕您担心吗?”
“你不声不响,连华丫头怀孕都瞒着我们,我知道后就不担心了?混账东西!”英亲王妃说着话,又连着打了好几巴掌。
秦铮在娘面前,只能挨打的份,眸光扫见谢芳华站在一边笑,顿时被气笑,“娘,您当着我儿子的面打我,小心他长大后不孝。”
英亲王妃手顿住,连忙转头看谢芳华的肚子。谢芳华嗔了秦铮一眼,也有些好笑。英亲王妃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忽然,她手颤了一下,惊呼,“华丫头,他都会动了啊,在踢我!”
谢芳华也愣了一下,呆了呆,“好像是呢。”
英亲王妃顿时激动得话音都颤了,“踢得好有力,定是个男孩子。”话落,她一脸担心地道,“他不会真生气我刚刚打他爹了吧?这是不高兴呢。”
谢芳华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今天是第一次动呢。”
“什么?”英亲王妃又惊了,“第一次动?”
秦铮此时也走过来,脸色怪异,“他真在动?”
秦钰、英亲王、程铭、宋方、就连秦倾等人也都看过来。
谢芳华一时间被众多眼睛盯着,咳嗽了一声,点头,“是啊,按理说,四个多月,是该会动了。”话落,她笑着说,“不是不高兴,是因为爹和娘来了,太高兴了,打招呼呢。”
英亲王妃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嘴,转头找英亲王,“王爷,真的在动,这是跟我打招呼呢。”
英亲王显然也十分激动,但毕竟年纪一大把了,尽量地克制着情绪,点了点头,连连说,“辛苦华丫头了!”
秦铮此时上前,伸手去摸,半响后,道,“没有动啊。”
谢芳华对他肯定地道,“刚刚的确是在动了,我都感觉到了。”
“臭小子!”秦铮嘟囔了一声,撤回手,扫了一眼众人,道,“爹和娘一路劳累,先安置休息吧。”
程铭、宋方、秦倾等人回过神来,一众人拜见皇上。秦钰笑着摆摆手,“不是在京中,无须多礼。大伯父、大伯母先安置吧。”
英亲王妃这才转头看秦钰,心疼地道,“皇上都瘦了,打仗就是辛苦事儿,别太逼迫自己了。我们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一次,南秦大胜,北齐大败,我们南秦的兵马都攻到河阳城外了。百姓们都欢呼有个好皇上。好样的!就是要让北齐看看,我们南秦的儿郎们不是好惹的。”
秦钰笑着点头,英亲王道,“以利制弊,以少胜多,连环计谋,运兵如神。史册上会记下,名垂千古。”
秦钰笑道,“朕没想名垂千古,护住我南秦国土不被侵犯,保住祖宗的基业不被践踏,便是初衷。如今迫于形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能一举攻入北齐皇城。那么,这天下一统,要了也不怕。”
“好!”英亲王赞扬。
秦铮扫了秦钰一眼,“事情既然商议好了,你还不启程回军营?”
“明日一早走。”秦钰道,“今晚和大伯父喝两杯。”
英亲王笑着点头,“此战大获全胜,是该喝两杯。”
英亲王妃瞪了英亲王一眼,“如今你高兴了,不是拦着我不让我来的时候了?”话落,挽着谢芳华,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道,“这些日子在京中,我闲来无事,做了许多小衣服、小鞋子、小袜子,一会儿拿出来给你瞧瞧,你看看可喜欢?”
谢芳华笑着说,“娘做什么,我都是喜欢的。”
英亲王笑着点点她额头,“除了我做的,还有太后、永康侯夫人、左相夫人、右相夫人、燕岚、金燕……知道你有喜了,这一阵子,男人们打仗,忙着朝政理事儿,我们女人们帮不上什么忙,却都跟着做起了小孩子的东西,整整装了一车厢。”
谢芳华闻言摸着小腹,感动地说,“这个孩子有福气。”
“可不是有福气吗?能托生到你的肚子里,就是天大的福气。”英亲王妃笑着说。
谢芳华脚步略微的顿了顿,这个孩子托生到她肚子里,不见得真是孩子的福气,是她的福气还差不多。若是没爹没娘……她不敢往下想,只笑笑,不再接话。
英亲王妃似乎没察觉她情绪变化,笑着跟她说着给小孩子做衣服的趣事儿。这一日,因英亲王、英亲王妃等人到来,渔人关十分热闹。
将军府摆了宴席,秦钰、秦铮、英亲王、程铭、宋方、燕亭、秦倾等人坐在一处吃酒。谢芳华和英亲王妃则在屋中摆弄小孩子的东西。
小孩子的东西卸下车后,足足堆了一间屋子。除了小衣服、小鞋子、小袜子外,还有小枕头,小被子、褥子、小肚兜、小玩具等等。具都是上等的料子所做,一针一线,都十分考究,十分精致。
谢芳华看着,感慨道,“也许娘说对了,他真是有福气。”
英亲王妃笑着道,“你、铮儿、还有这孩子,都有福气。”
谢芳华动了动嘴角,犹豫了半响,还是低声道,“娘,您不会怪我吧?”
英亲王妃握住她的手,“华丫头,我明白你的意思。自从铮儿喜欢你,非你不娶,那些日子里,我就想过了以后会出现最坏的那一种情况,来的路上,我也想过了。但这不怪你。只能说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你和铮儿,姻缘是该有这个劫。你凡事儿,往开了想,往好了想,兴许真能平安地度过去呢!万一,度不过去,娘也认了,就如老侯爷抚养你和子归一般,我和你爹,就给你们抚养这个孩子。一定让他好好长大成人。”
谢芳华听罢,顿时落下泪来,哽咽地喊了一声,“娘……”
英亲王妃伸手抱住她,眼眶发红,也哽咽地说,“你这孩子,哭什么?你怀着孩子,最忌心思重。要好好养胎,生出来的孩子才能健健康康。”
谢芳华强行将眼泪收了回去,点了点头,低声说,“能做您儿媳妇儿,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英亲王妃顿时笑了,“这些酸麻的话,就别说了,铮儿娶了你这丫头,才是我几辈子的福气呢。通情达理,心性坚韧,有家国大义,南秦的百姓们都颂扬你,我这一路走来,听了许多赞扬你的好话,心里美滋滋的。”
谢芳华好笑,轻声且坚定地说,“娘放心,不到最后一刻,不到万不得已无力回天时,我决不放弃。”
“好孩子!”英亲王妃拍拍她的手,欣慰地点头。
第二日,秦钰启程,前往军营。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燕亭、程铭、宋方、秦倾。英亲王本来也想随着去军营看看,但被秦钰给拦住了,又考虑到谢芳华身体状况和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不放心,陪着英亲王妃一起,待在了渔人关。
秦铮自然不去前线,守在谢芳华身边。谢芳华想去前线的打算,因为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的到来,自然也打消了。她心中清楚,英亲王妃说什么都不会再让她去前线的。
她私下小声地问秦铮,“若是齐云雪再用魅术,我们南秦,谁来对付她?”
秦铮还是那句话,“会有人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芳华问不出什么,也只能作罢。毕竟如今齐云雪还是有伤在身,短时间内,想必不会下杀手锏,前线应该无事儿。
秦钰离开后的第二日,谢墨含回到了渔人关。谢芳华见了他,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伸手捶他,“哥,你可将我吓死了,幸好有初迟,否则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想过没有?”
谢墨含任她捶了两拳头,笑着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南秦可以没我,却不能没有皇上。后来皇上背我回来的路上,我就想着,若是我真挺不住去了,爷爷年纪大了,可怎么办?你身子不好,若是伤心过度,可又怎么办。”
谢芳华上前一步,靠近他怀里,“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后面还有很长时间的仗要打,齐云雪心狠手辣,若是你再有个好歹,初迟再没法救你一次了。”
“我知道。”谢墨含伸手抱住他,“后面的仗,秦铮兄、皇上商议的结果是稳着点儿打。不会太危险了。你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才是主要的。”
谢芳华点了点头,谢墨含在渔人关歇了一日后,就要启程回军营,秦铮拦住了他。
谢墨含不解,秦铮道,“等一个人来了,你带着他一起走,他这两日应该就到了。”
谢芳华在一旁纳闷道,“谁来?”
“他来了你就知道了。”秦铮道。
谢芳华瞪了他一眼,“你还跟我卖关子?”秦铮摸摸他的脑袋,不是卖关子,是不想提他的名字。谢芳华更是纳闷,但秦铮牙关咬的紧,她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谢墨含听他这样说,便也不急着走了。
两日后,渔人关当真来了一人。王意安!
谢芳华听闻来的人是王意安,愣了许久,才看向秦铮,“原来你说要来的人是意安?”
秦铮“嗯”了一声。谢芳华恍然,“你派青岩出去办的重要的事儿是将意安请来了渔人关?”
秦铮又“嗯”了一声。
谢芳华又问,“你说让哥哥带着他走,是让意安相助,对付齐云雪?”
秦铮又“嗯”了一声。
谢芳华看着他,“你是用什么办法将意安请动的?”
秦铮摸摸她的头,“你如今还是不知道的好。”话落,柔声哄她,“乖,好生待着,我出去迎迎他。”
谢芳华只能作罢,秦铮出去了两个时辰,之后是自己回来的。
“意安呢?”谢芳华问,“怎么没见他跟你一起进将军府?”
“他说不累,随子归兄启程去军营了。”秦铮道。
谢芳华瞪着他,“这么急?”
秦铮道,“齐云雪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那个女人伤一旦稍好,就定然会出兵。河阳城的兵事不能耽搁太久,更何况南秦粮草本就不充裕,若是王意安不来相助,我和秦钰商议,稳着点儿打,既然他来相助了,那么,还是要速战速决的好。战事拖久了,国内亏空,军饷应急,对战事不利。”
谢芳华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请到了王意安,但想必自有打算,这打算里包含的东西十分不易,她谈了口气,“有意安相助自是最好,齐云雪应该奈何不得他,言宸中了毒,昏迷不醒,北齐王又受伤了,就算不受伤,他也不是秦钰的对手。齐言轻更不必说。这样一来,南秦大胜,指日可待。”
“嗯。”秦铮点头,“所以,你就好好安胎吧,什么也别想。”
“好吧。”谢芳华靠近他怀里,不得不说,王意安相助南秦出兵,她这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谢墨含带着王意安回到河阳城外三十里的南秦军营,秦钰亲自出营迎接。第二日,南秦出兵河阳城。齐云雪伤势未愈,但也不惧南秦,毕竟她知道谢芳华身体定然不能再拿魅术对付她。但在战场上,她没想到南秦竟然请到了王意安。
她恼怒地看着王意安,“你怎么相助南秦?谢芳华不顾你的性命,执意嫁给秦铮,拖着你一起去死,你竟然还帮她。”
王意安冷然地道,“我来是给父亲报仇。”
“报仇?”齐云雪大笑,“王意安,你脑子没毛病吧?谁是你的父亲?青云关的王老将军?”
“生父和养父一样都恩重如山。”王意安道,“你杀了他,这笔账,我是记得的。”
齐云雪见再说无意,无法用言语劝退一心要为王老将军报仇的王意安,只能与他交手。
齐云雪得了兰长老真传,对于魅族术法,显然刻苦地修习过。但王意安毕竟是真正的魅族王室继承人,术法纯正浩然,清灵之气恰能克制齐云雪身上的戾气。二人交手后,齐云雪明显不敌,但她聪明狡诈,在王意安的手下还是逃脱了。
三日后,南秦攻陷了河阳城。北齐王、齐云雪、齐言轻带着兵马撤退到了风谷口。南秦修整了几日,进攻风谷口。十日后,南秦攻破风谷口,北齐再次败退,撤退到了虎口山。虎口山顾名思义,山势的入口如老虎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吞噬进入虎口山的人。
玉兆天在虎口山养了千只猛虎,这位被废了武功的国舅,依然有着余威,千余只猛虎都交给了齐云雪。齐云雪自知魅术抵不过王意安,便发了狠地运用兵谋布置猛虎看山,势必将南秦阻挡在虎口山外。
南秦士兵、马匹、都甚惧猛虎,一时间,无法攻山,在虎口山前止步不前。消息传回渔人关,秦铮对谢芳华道,“我怕是要去一趟虎口山。”
谢芳华看着他,“你去驱虎?”
秦铮道,“驭狼术与驱虎术想必不相悖,能驭狼,自然能驱虎。”
谢芳华点点头,“我也与你一起吧,我不放心你。”
“有王意安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秦铮低头吻她,柔声哄道,“带着你我才是不安心,爹娘也不安心。你好好在这里带着,你放心,我处理了那些猛虎,会尽快回来。多不过半个月。”
谢芳华无奈地点了点头。秦铮出发,前往虎口山。十日后,虎口山传出消息,千余只猛虎皆被秦铮收服,反噬北齐军,齐云雪气得吐血,北齐又撤兵到了凤凰谷。秦铮折返回渔人关,正好半个月。
谢芳华已经怀孕五个月了,比四个月时,显然肚子又大了些,她的身体虽然一直有初迟在调理,但到底也十分耗费心神,每日有大半日在睡觉,剩下的小半日,在府内略微走动。
秦铮离开这些日子,谢芳华虽然知道他会平安无事儿,但每日晚上都睡不安稳。英亲王妃陪着她,一夜要起来照看她数次,短短半个月,王妃也给累瘦了,谢芳华十分过意不去。
王妃却宽慰她,“我这算什么,比起你怀孕这么辛苦,娘这差得远了。你别有太多心思,好好养胎,这才五个月,你便大半日在睡觉,后面还有五个月呢,要打起精神来。”
谢芳华遂放下了心思,如此地步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生怕挺不住,不敢太耗心神。秦铮回来后,有他在身边,她顿时放宽了心,晚上睡得十分安稳,肚子里的小东西也不乱踢乱踹惹她不得好眠了。英亲王妃啧啧称奇,对秦铮道,“这娘俩看来还就得你照顾,娘累了半天,也照顾不好。你这一回来,顿时就安稳了,华丫头的气色也好了。”
秦铮好笑地看着累得瘦了一圈的英亲王妃,懒洋洋地道,“辛苦娘了,等臭小子生下来后,我替你教训他。有这么不给祖母面子的臭小子吗?该揍!”
“你敢!”英亲王妃顿时不干了,“不准打我孙子。”秦铮啧啧了两声。
英亲王妃瞪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当初你皇祖母就护着你,我还有点儿不满,怕把你给宠坏了,如今总算是体会到了当祖母的心情。”
秦铮道,“说得好像您不宠我似的。”
“也是。”英亲王妃笑着点头承认,“我也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能不宠?”
谢芳华在一旁听着好笑。一个月后,南秦攻陷了凤凰谷、凌阳郡。两个月后,南秦攻陷了妃子关、沣州。三个月后,南秦粮草军饷告急。这时,已经入了冬,粮草军饷告急,又是在冬天,意味着将士们的性命被刀架在了脖子上。
谢芳华已经怀孕八个月了,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是在床上养胎。初迟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因为救了谢墨含后使他气血亏损极重,本该好好将养,却因为谢芳华,整日里钻研医术,可是,却也没办法抑制她生命渐渐流失的迹象。
随着月份大,她的生命似乎流失的更快了,心头血似乎以着一日千里的速度在损耗。初迟整日里眉峰凝着,脸色难看。秦铮抿着唇,整日里绷着一根神经。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整日里提着心,日夜不能安稳,生怕哪一日刚睡着,突然就出事儿了。
整个渔人关将军府内的所有人,都不见笑容。粮草告急的消息传回渔人关后,秦铮对青岩吩咐,“联络舅舅和谢伊,你亲自去,将他们筹备的粮草,运往沣州。”
青岩犹豫地看着秦铮,秦铮意会,对他道,“你此次去,顺便告诉王意安,时间差不多了,让他不要再手软,再晚来不及了。你押送粮草到沣州后,让他尽快赶回来。”
“是。”青岩领命去了。
半个月后,传回消息,粮草军饷顺利运到了沣州。又半个月后,传回消息,王意安杀了齐云雪。同时,谢伊为救秦钰毙命在了齐云雪的掌下。消息传回后,谢芳华手中的药碗摔碎了。
齐云雪死了?谢伊为救秦钰也死了?英亲王妃看到谢芳华的样子,吓了够呛,“华丫头,你可不能激动……”
秦铮伸手抱住谢芳华,谢芳华身子发颤,眼圈发红,“伊妹妹怎么会……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为救秦钰……”
秦铮没说话,“你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谢芳华看着秦铮问。
“据说是齐云雪疯了,不顾一切地要杀秦钰,当时情况危急,偷偷扮做士兵的谢伊冲了过去,挡在了秦钰的面前。”秦铮抿了抿唇,道,“秦钰来信说,若非谢伊,死的人就是他,王意安当时也受了伤,营救不及。齐云雪的确是心狠手辣,以命搏命。”
以命搏命?竟然是以命搏命?谢芳华一时心中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为着齐云雪的疯狂!
她想起了在情花谷所看到的那句诗:锁情春恨晚,烽火人不归。难道,这是齐云雪的命?
可是她找死也就罢了,拉上了谢伊,那样鲜活年轻的生命,那样聪明伶俐的人儿……
只因她喜欢秦钰。用她的生命诠释了她的喜欢。
她忍不住落泪,扑进秦铮怀里大哭出声。英亲王妃见此,也难受地哭了起来。
秦铮轻轻地拍着她,低声说,“也许,这才是她最想要的结局。不能让秦钰娶了她,却能成为他肋下的刀口,阴天下雨就会疼。”
谢芳华想起谢伊的音容笑貌,谢氏的女儿里,她与她最是亲近,更是哭得伤心。
英亲王府见她哭得伤心欲绝,连忙止了泪劝她,“华丫头,小心身子,所谓人死不能复生。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千万要……”
她话音未落,谢芳华面色一变,忽然伸手捂住肚子。
秦铮立即看向她,“怎么了?”
谢芳华泪痕犹在,脸色发白,“我的肚子……肚子……好痛……”
秦铮大惊,连忙对外面喊,“来人,快去喊初迟。”
小橙子应了一声,慌张地向外跑去。
“快,将华丫头放去床上。”英亲王妃连忙道。
秦铮抱起谢芳华,快步走到床上,见她脸白的跟纸一般,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华儿,你怎么样?除了肚子痛,还有哪里难受……”
谢芳华摇头,紧紧地反扣住他的手,“我……怕是要生了。”
“这还有一个月呢。”英亲王妃脸刷地白了,声音发颤,“华丫头,你……”
谢芳华肯定地点头,“娘,我感觉……感觉宫口裂开了……”
秦铮闻言整个人懵了,颤着身子问她,“什么裂开了?”
“你出去!”谢芳华松开他的手,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伸手去够英亲王妃,“娘,快请产婆……我……”
英亲王妃毕竟是过来人,她从京城出来时,虽然走的匆忙,但还是没忘了带上了四个产婆。闻言立即对外面喊,“来人,快,去请产婆。”
侍画、侍墨闻言吓坏了,想着还有一个月呢,小姐这是要早产,连忙向外跑去。
“既然华儿要生,铮儿,你出去。”英亲王妃上前一步,赶秦铮。
秦铮僵硬地摇头,紧紧地握住谢芳华的手,强硬地道,“我不出去,我就要在这里陪着她。”
谢芳华喘息地道,“我没事儿,就是生孩子,我受得住,你……”
“不要再说了,我说什么也不出去,我不放心你。”秦铮强硬地道,“我就在这里。”
谢芳华见赶不走她,身体又难受得厉害,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一咬牙,道,“虽然自古没有男人在产房待着的道理,但是你的情况不同,若没有臭小子在,娘这心也慌得上。就让他在这里吧,有他陪着你,你别怕。”
谢芳华闭上了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秦铮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恨不得替她难受,过了片刻,他脸色大变,骇然地道,“华儿,你流血了。”
“臭小子,别大惊小怪地吓人,你要是在产房里待着,就不准说话。”英亲王妃伸手给了秦铮一巴掌,连忙上前,亲手帮谢芳华脱了衣服,给她盖上被子,血顿时染红了被褥。
秦铮看到了刺目的血红,受不住地闭上了眼睛,须臾,又睁开,睁得大大的,沙哑恐惧地喊,“娘。”
英亲王妃舍不得再骂他,宽慰说,“没事儿,宫口裂开,孩子才能生出来,这正常。”
秦铮稳了稳心神,住了口,浑身如雕像一般,一动不敢动。谢芳华咬着牙关,承受着身体带来的剧痛,她不敢叫出声,生怕吓坏秦铮。
“华丫头,要疼就叫出来。”英亲王妃心疼地道。
谢芳华摇摇头,英亲王妃看了一眼秦铮,拿出一块帕子,叠好,放在她嘴边。谢芳华张口咬住了帕子。
秦铮立即说,“娘,你给她塞帕子做什么?把她捂坏了怎么办?”
英亲王妃板起脸,“你若是再说话,就给我滚出去,没生过孩子的人,你知道什么?”
秦铮住了口,却更是害怕地盯着谢芳华咬住的帕子。不多时,初迟匆匆赶来了。与他一同来的人还有四个产婆。
初迟本是男子,按理说,不能进房间,但如今非常时期,再加之谢芳华的身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进了屋,只见谢芳华盖着的被子上全是血,他也吓得脸顿时白了,连忙冲上前,伸手给她把脉。
秦铮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过了片刻,初迟松了一口气,“孩子的体位正常,不过她身体的原因,怕是难生。如今这刚开始,我去给她开一副药,熬了喝下。”
“那你快去。”英亲王妃相信初迟,连忙催促。
初迟连忙去了,侍画、侍墨拿着药方子下去煎药。产婆都是极其有接产经验的,进来后,将生产所用的一应物事儿都快速地准备妥当。半个时辰后,侍画、侍墨端来一碗药。
谢芳华喝下后,疼痛减轻了些,撤掉帕子,连喘气的力气也没了。秦铮心疼得如被人拿着大刀在砍,恨不得替她受罪,见她浑身被汗水血水包裹,哑着嗓子问,“华儿,你怎么样?”
谢芳华微微偏头,看秦铮,他浑身被汗水浸透,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照镜子的话,估计比她的样子还要难看,这样的秦铮,怕是从来就没有过吧。她轻声说,“据说,女人生孩子,都这样。我没事儿,你别急。”
秦铮点点头,可是脸色依旧紧紧地绷着。英亲王妃见谢芳华松了一口气,她也松了一口气,“对,女人生孩子,都这样。有的人折腾几天才能生下来呢。”她话落,见秦铮的脸又变了。连忙道,“刚刚初迟不是给开了药了吗?华丫头这是早产,不会几天的……”
秦铮转头看初迟,初迟没敢出去,也守在房中,点点头,“喝过药后,很快就会再发作……”
他话音未落,谢芳华又疼了起来,秦铮握着她的手再次叩紧。
这一次的疼痛,比上一次更剧烈,谢芳华疼得心都揪在一起了,但她不想让秦铮害怕,便依旧咬着牙关。英亲王妃又给她换了一块帕子。
之后,便不间断地剧痛起来,足足折腾了小半日后,谢芳华连咬帕子的力气都没了,孩子依旧没生出来。
秦铮给谢芳华撤掉帕子,她想喊,都喊不出来了,整个人,似乎如风中飘着的落叶,屋中的人,任谁,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生命在流逝的样子,怕是下一刻,一口气就会喘不上来。
秦铮周身已经木木的,他即便文武双全,天赋聪顶,但也不包括会生孩子。对于谢芳华如此,他是半点儿办法也没有。
“华丫头,你要挺住,孩子还没有露头。”英亲王妃急得团团转,看向初迟,“初迟,怎么办?”
初迟也焦急心慌,摇头,“能使的办法,我都使了,可惜,我没有术力了,若是……”
秦铮猛然惊醒,“对,王意安!王意安呢?”
初迟看着他,摇头,“还在军营。”
“来人,快,去找王意安!”秦铮对外面喊。
有暗卫应声,连忙去了。初迟向外面看了一眼,如今虽然天色尚早,但是王意安还在军营,如何能短短时间赶回渔人关?就算是骑最快的马,也要三日了。
芳华焉能等三日?他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大床,那人儿如霜雪一样的白,似乎随时就要被日光收了,心也紧紧地揪起。道,“除了王意安,还有一人。”
“谁?”秦铮问。
“谢云澜。”初迟道。
秦铮惊醒,立即对外喊,“来人,去找谢云澜!”
有人应声,又立即去了。初迟想着,谢云澜若是在雪城,比王意安距离军营要近些。骑最快的马,有一日,也能到了。不过如今他的妹妹死了,不知道他是否还愿意来救芳华。
一日的时间……
初迟看着谢芳华的样子,忽然对外面喊,“来人,拿一只碗来。”
有人立即拿了一只空碗进来,初迟伸手割破了自己的手,对碗里放血。
英亲王妃看着初迟,立即问,“初迟,你这是干什么?”
“我虽然术力没了,但毕竟还有血液,兴许,给她喝下能管用。”初迟道。
英亲王妃顿时没了声,初迟放满一碗血,他身体本来因为救谢墨含就损耗太大,如今一碗血放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对英亲王妃说,“王妃给芳华喂下吧。希望管用。”
英亲王妃连忙道,“你快自己包扎一下。”话落,连忙端了一碗血,走去床边。
秦铮此时,反而奇迹地冷静了下来,他伸手接过碗,对谢芳华冷静地说,“喝下。”
谢芳华疼得虽然没了力气,清晰地感觉生命似乎在消逝,但还有神智,慢慢地张开嘴。
一碗血喝下后,过了片刻,似乎见了些效用,她喘息的力气比早先大了。
“管用!”初迟大喜,立即说,“王妃,再将碗拿来,我再……”
英亲王妃转身,看着初迟,他的身体放一碗血都受不住了,若是再放,会要命的。
“你的血能用,我想我的血也能用。”秦铮打断他的话,“我毕竟已经与她血脉相融。”话落,他手指用力地一划,顿时鲜血流到了碗里,不多时,便接满了一碗血,又喂谢芳华,“来,喝下。”
谢芳华抬眼瞅着他,喊了一声,“秦铮。”
秦铮“嗯”了一声。
谢芳华张了张嘴,气息虚弱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生不出来,就将孩子剖腹拿出来。你……别随我去……我舍不得让孩子没了娘,再没有了爹……”
“胡说什么!”秦铮大怒,“你不会有事儿的。”
“是啊,华丫头,不准胡说!”英亲王妃也板起脸喝道。
谢芳华看着他们,眼泪在眼圈转,“我真的觉得……我要不行了……”
“别说话,喝下。”秦铮看着她,咬牙道,“谢芳华,你记着,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剖腹,你生不出来,出了事情的话,那么,我们就一尸三命。”
英亲王妃身子晃了晃,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谢芳华看着秦铮,见他绷着脸,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她丝毫不怀疑秦铮说到做到,她慢慢地张嘴,将他放满的那碗血又喝了下去。
秦铮拿回碗,又继续放血。谢芳华没力气阻止他,“我……喝不下了……”
秦铮扔掉碗,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道,“谢芳华,你记住我刚刚说的话没有?你若是出事,我们就一尸三命。所以,不要放弃,你辛苦了这么久,期盼了这么久,怎么能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到就死呢?你甘心吗?”
“不甘心……”谢芳华摇头。
“是啊,你怎么能甘心?我也不甘心!所以,你用力,没有力气的话,试着用心跟他说话。他会听话乖乖出来的……”秦铮道。
谢芳华困难地点了点头,秦铮转头,恼怒地看着那四个产婆,“你们都站着干什么?以往接生,该做什么?你们不知道吗?用我告诉你们吗?”
四个产婆惊醒,连忙围到床前,有人告诉谢芳华怎么用力,有人给她鼓气,有人用手法轻轻给她推身子。
英亲王妃也回过神,镇定地与谢芳华说着鼓励的话。半个时辰后,有人惊喜地喊,“小王爷,孩子露头了。”
英亲王妃大喜,“华丫头,你听到了没有?孩子露头了!”
谢芳华本来喝了初迟和秦铮的两碗血后,勉强提起的力气已经又消耗没了,可是如今听到孩子露头了,又有了力气,点了点头。英亲王妃和产婆继续的引导,可是一个时辰过去,孩子依旧不出来。英亲王妃大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会把孩子憋坏。”
产婆道,“王妃,寻常这种时候,万不得已,就要拽了。”
“会不会拽坏?”英亲王妃问。
“不好说,孩子一般没事儿,就是大人,易雪崩。”产婆道。
“不行!”秦铮断然否决。
英亲王妃也摇头,“是啊,一定不能拽。”话落,她道,“铮儿,你再放一碗血吧。”
秦铮点点头,又放了一碗血,喂谢芳华喝下。谢芳华已经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用很大的力气,睁着眼睛看秦铮,用眼神祈求他。秦铮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道,“爷说到做到,你若是死,我们爷俩给你陪葬。”
谢芳华眼角流出泪,迷糊了眼睛,连秦铮也看不清了,她想告诉他,不行,不能这样做,她有好多话要说,可是,灵魂似乎一点一点地剥离身体,她的眼睛渐渐地在阖上。
“华丫头,你可要挺住啊!”英亲王妃看着谢芳华骇然出声。
秦铮抬手,镇定地将血给她往嘴里灌。这时,小橙子忽然在外面喊,“小王爷,云澜……云澜公子来了。”
秦铮手中的药碗依旧拿得稳稳的,闻言对英亲王妃说,“娘,你去接他。”
“我这就去!”英亲王妃像是看到了大救星,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
初迟本来靠着桌角,此时也连忙站起身,不顾身体虚弱,匆匆地迎了出去。
“你听到了没有?谢云澜来了!”秦铮灌完一碗血,对即将灵魂被抽离身体的谢芳华道,“他是来救你了!”
谢芳华即将阖上的眼皮动了动。不多时,谢云澜匆匆地进了房间,看了一眼情形,冷声对秦铮说,“你出去。”
秦铮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扔了空碗,走了出去。随着他出去,英亲王妃、四个产婆依次快速地退出了房间。房门关上,隔绝了房中的一切。
外面,日光正好,映照着秦铮脸色如霜雪一般的白。英亲王一直守在外面,脸色不比出来的英亲王妃等人好。每一个人都不出声,等在屋外。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里面没有动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英亲王妃双手合十,口中默念求佛祖菩萨保佑之类的话,侍画、侍墨跟随谢芳华一起,本来不信佛,此时也随着英亲王妃祈祷默念。
一个时辰后,房门忽然打开,谢云澜声音似乎从远方飘出来,只两个字,“接住。”
之后,一个被鲜血染红的被子裹着的东西被扔出了屋外。秦铮见了那团物事儿,分外沉着冷静地伸手接了。
紧接着,只听“哇”地一声孩童的叫声,响彻在将军府。英亲王妃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英亲王刚要起身,也跌坐到了地上。侍画、侍墨想上前,发现腿脚发软,挪不动脚步。
反而是产婆齐声说,“是个小公子!”
有人立即说,“恭喜小王爷!”
秦铮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低头看着怀里接住的一团物事儿,包裹裹着,一个小小的浑身是血几乎看不清模样的小人儿,小身子比他的拳头大不了多少,小胳膊、小脑袋,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叫声却挺大,很有力气。她娘的所有力气,估计都被他给吸收了。
英亲王妃从地上爬起来,哆嗦地看着秦铮接住的孩子,眼泪顿时流出来,“生了,终于生了。是……是个男孩……”
英亲王也跑过来,“谢天谢地。”
英亲王妃伸手去接,“铮儿,给娘,娘……看看。”
秦铮抬头看英亲王妃,见她浑身颤抖,伸出来的手都是颤的,他冷静地说,“我带他去洗洗。”话落,依旧冷静地对侍画、侍墨吩咐,“去房间,打一桶温水来。”
“是。”侍画、侍墨连忙应声,匆匆而去。
秦铮抬起脚步,抱着血被包裹的孩子,向另外的房间走去。英亲王妃回过神,秦铮已经走远了,她转头看英亲王。英亲王向屋里看了一眼,又没了动静,他道,“让他去吧,站在这里,度时如年。”
英亲王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住了口。她当娘的,如何不明白自己的儿子。秦铮的心里怕是想着,若是华丫头挺不过去,他就替他多看看孩子,亲手给孩子洗身子,为他做一件事情。以后怕是……
她心里难受,帕子扔了,便拿袖子去擦。英亲王拍拍她,“华丫头一定会没事儿的。”
英亲王妃点点头,“嗯,一定会没事儿的。”
不多时,秦铮将洗干净了的孩子抱回来,但是并没有给他换抱被。孩子被洗干净血污后,十分的白,满是鲜血的抱被包裹下,可以看到他小脸十分干净白皙。小眉毛、小眼睛、小嘴巴、小鼻子、小耳朵,无一处不是十分的小。
洗干净的他,看模样,就是秦铮的模样,英亲王妃再次伸手去接,“给娘抱抱。”
秦铮将孩子递给了他,便负手站在门口,继续等着。
英亲王妃接过后,对凑上前的英亲王说,“你快看,是不是像铮儿小时候的样子?”
“嗯,像。”英亲王激动地点头,舍不得眨眼。
英亲王妃抱着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眼睛看了一圈,便在不远处看到了初迟,连忙抱着孩子走过去,“初迟,你快看看,这孩子没事儿吧?如今怎么不哭了?”
初迟慢慢地伸手,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大手碰疼了那小小的柔软无骨的手腕。英亲王妃大气也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过了片刻,初迟自己也松了一口气,放下手,对英亲王妃道,“王妃放心,孩子十分健康。”话落,又道,“稍后给他喂些水,半日后再让她吃奶娘的奶。”
“好,好。”英亲王妃连忙点头。
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英亲王对英亲王妃道,“孩子刚出生,受不得冷,这是华丫头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不能有半点儿闪失,你先带他进屋吧,我们在这里守着,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英亲王妃看了秦铮一眼,见他又如雕像一般地站着,点了点头。这一等,便是大半日。
天黑十分,谢云澜从房间里出来,脸色比外面落了一尺高的雪还要白,他看了秦铮一眼,对他道,“王意安呢?来了吗?”
秦铮道,“马上就进城。”
谢云澜道,“让他不必进城了,我们立即启程去天阶山。”顿了顿,他看向天空,雪花打在他的脸上,他慢慢地道,“她、你、王意安、我,我们四人必须下天阶山的轮回池。否则,我们都只有七日的命。”话落,又补充,“孩子就不必带了。”
秦铮抿唇,“七日能到天阶山吗?”
“到不了也要到。”谢云澜看着他,“你甘心就这样死了吗?”
秦铮绷着脸,“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谢云澜不再说话,脸上面无表情。
英亲王妃闻到信儿,带着孩子匆匆出来,看到谢云澜和秦铮好好地站在那里,欢喜地问,“云澜,华丫头怎样?”
谢云澜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像是睡醒了,孩子睁着眼睛,正好奇地看人。他冰色的脸和冰色的眸光露出丝丝暖意,不答英亲王妃的话,问,“起名字了吗?”
英亲王妃立即道,“还没起,一直担心华丫头。”
谢云澜道,“若是我们都活不了,他便是唯一的传承了。”话落,他看向秦铮,“就叫秦承吧?如何?”
秦铮点点头,“很好。”
英亲王妃欢喜地道,“好名字,就叫秦承。”话落,她看向英亲王道,“既然是云澜救了他,字就叫云希吧。你看如何?”
“好,叫什么都好。”英亲王连连道,“秦承字云希。”
英亲王妃又转向秦铮,“你说呢?”
秦铮点点头,“什么都好。”
英亲王却看着谢云澜问,“什么叫做你们都活不了?”
谢云澜没答话,秦铮将谢云澜的话说了一遍。英亲王妃的身子晃了晃,看着秦铮,“铮儿,你……你们……”
“娘,我们若是回不来,你就好好地将秦承抚养长大。”秦铮脸色异常的沉静,“我给他娘画的那些画像,她娘给我画的那些画像,都传给他。”
英亲王妃眼泪顿时掉了下来,将孩子抱紧,点了点头,“我抱孩子进去给华丫头看看。”
谢云澜道,“她还昏迷着,一时半刻醒不来。”
英亲王妃脚步顿住。
秦铮道,“不必给她看了,我们这就启程,娘好好照看秦承。我们到天阶山后,下了轮回池,她一眼都没看到孩子,定然是不甘心。这不甘心也许就是一线生机。”话落,他近乎冷酷无情地道,“能活着,谁也不想死,与天搏命,博的便是逆天之机。”
英亲王妃回头看向他,抖了抖嘴角,好半响,也狠心地点了点头。
秦铮吩咐人备车马。半个时辰后,王意安赶到渔人关时,秦铮、谢云澜的队伍正巧出渔人关与他汇合。王意安是纵马疾驰而回,得知谢芳华安好,他松了一口气,身下的坐骑倒地而亡。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抱着秦承,站在城墙上送谢芳华。飘雪打在秦承的小脸上,他的脑袋从棉被里探出,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英亲王妃却止不住不停地流泪。
英亲王也眼眶发红,队伍走没了影,她拍拍英亲王妃,“别哭了,我们回去吧,别冻着孩子。”话落,道,“铮儿和华丫头他们会平安回来的。”
英亲王妃点点头。
秦钰得知秦铮、谢芳华、王意安、谢云澜四人去了天阶山的轮回池时,兵马已经攻入了北齐皇都。兵临北齐皇城下。
秦钰大军在皇城外,并没有继续攻城,而是派人对退回了皇城的北齐王和齐言轻下了文书。北齐若投降,南秦一定善待北齐文武百官以及北齐百姓。
齐言轻大怒地撕碎了文书,看向北齐王,“父王,咱们和他们拼了。”
北齐王看着他,“云雪拼过,结果又如何?轻儿,如今北齐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拼得过?”
齐言轻道,“那我们也不能投降。”
北齐王笑了笑,从墙上解下一把剑,扔到他面前,负手背在身后,“北齐已然日薄西山,昔日荣华已大势已去。若是不投降,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这把天子剑。你我父子,共用吧。”
齐言轻抬眼,骇然地看着北齐王。北齐王闭上了眼睛,“朕愧对北齐列祖列宗,无言苟活,但轻儿,你其实,可以活。若是你投降,秦钰不会赶尽杀绝,会给你一席之地。”
“他做梦!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儿臣不做太子,不做皇帝,不知道该做什么。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就与北齐的江山与父王一起葬了吧。”齐言轻一咬牙,拿起地上的剑,“父王,儿臣先走一步了。”
话落,挥剑自刎。鲜血顺着宝剑流下,他倒在了血泊里,闭上了眼睛。
北齐王回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齐言轻,须臾,慢慢地弯身,拿起染了鲜血的宝剑。
他的宝剑刚放在脖颈上,用力一吻时,忽然一枚玉扳指急速地飞来,扳指的力道极大,弹开了他手中的剑。
他猛地转过头,怒喝,“谁?”
谢云继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奔进来,恼恨地道,“还是晚了一步!”
“云继?”北齐王一怔。
谢云继没答话,快步跑到近前,伸手去触摸齐言轻的鼻息,发现已然断气,他抿了抿嘴角,怒道,“你们急什么?赶着投胎吗?”
“你怎么来了?”北齐王看着他一身风尘,沉声问,“谁让你来的?秦钰?劝朕投降?”
谢云继恼怒地道,“谁来劝你投降了?我是来问问你,你死了,我娘怎么办?”
北齐王闻言冷声道,“她与我再无干系。”
“少说什么再无干系的话,若是真想无干系,这么久了,你怎么不写一封休书给她,她也能再嫁。”谢云继道。
北齐王怒道,“她还想再嫁?”
谢云澜瞪着他,北齐王沉默片刻,忽然道,“罢了,我这便写一封休书,跟我这么多年,她也不易。”
谢云继又恼怒,“就算我娘与你没干系,那我呢?”
“你已经成人了,用不到我管,我也管不了你。”北齐王道。
“谁说的?”谢云继一脚把地上的剑踢飞,咬牙,一字一句地道,“你欠我二十年的父爱,不还了吗?”
北齐王脚步一顿。
谢云继怒道,“你可以不是皇帝,也可以不是谢凤的夫君,但你是我的父亲。你不欠别人的,但是欠我的。我最不喜欢别人欠我的账不还。所以,你还了我的账再死。”
北齐王沉默,许久后道,“朕不会递降表。”
“我递!”谢云继话落,不待北齐王再多说,喊道,“青岩。”
“云继公子。”青岩应声出现。
“你带他走。”谢云继吩咐,“看好他,不准让他死了,若是他死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娶媳妇儿了。”
青岩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点了点头,上前,不待北齐王如何,便挥手劈晕了他,将他带出了北齐王宫。
当日,谢云继代替北齐王对南秦递了降表。自此,北齐归顺南秦,成为南秦的附属国。
一个月后,秦钰班师回朝,就在他回朝的当日,天阶山传出消息,烧了多少年的大火灭了。
半个月后,回朝大军途经渔人关,那一日依旧飘着雪花。
有那样一个年轻男子,清贵风流,有那样一个年轻的女子,娇颜明媚,他们站在城墙上,怀中抱着一个如玉似雪般的小人儿,挥舞着小拳头,迎接大军凯旋而归。
风雪融了你我两世深情似海,纵江山基业,盛世阙歌,不及你眉目含笑,醉了风情和柔情。
这一段京门风月佳话,必将流传千古。
【全文完】
------题外话------
题外话:
每次写完结局,都是意犹未尽,无限不舍,不想落笔,我想,这该是结局该有的最好的感觉。
每本书,我都会全力以赴,繁华落尽,该落幕时,也该果断地落下帘幕。带着旧书的怀念和深情,赴以新书最大的热情。
《京门风月》完结了,可能很多妹子还没看够,依照老规矩,会在后续实体书出后记番外,可以稍有小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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