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程浴血才将宁不问给放开。

宁不问被放开的时候, 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

不过宁不问并没有去问程浴血和刚才那个情景相关的问题。程浴血向来作天作地, 难得这么严肃，就意味着这些事情他知道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宁不问向来守得住秘密, 不该他知道的他也可以不知道。

“你早就想好要怎么对付梦魔了吧。”宁不问转过身, 肯定的看着程浴血说道。

程浴血猜到梦魔会起疑心，所以也带着他一起进来了。

像是刚才, 梦魔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的就去攻击程浴血了，于是就被拉入了噩梦之中, 再也出不来。如果没有宁不问在这里，以梦魔的警惕心，怎么会如此不设防？

“他？不过是顺带而已。”程浴血神采飞扬，“区区一个梦魔, 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我带你进来, 可不是为了他，他还没有这个本事值得我费这么多心思。”

宁不问的眼皮子动了动, 他看着程浴血, 知道对方大概会说什么了。

“你也看见了, 这是我的深层梦境，也是我一直不愿意想起来的回忆。”程浴血笑了一声, 他现在已经可以笑着面对自己曾经的过去了, “梦魔唯一的好处, 大概就是能够让我来到这里。”

如果缺少一个引子的话, 程浴血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想要来到这个地方。

因此, 在得知要救的人是危雨之后，程浴血就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着的能够解开自己心结的机会来了。

像是在印证程浴血的话一样，很快，这座天空岛就开始有破裂的迹象了。

宁不问摇晃了一下，很快站直了身体，“怎么回事？”

“这个地方是因为我不愿意回想而创造出来的世界，当我已经解开了心结的时候，这里自然也会消失了。加上梦魔已死，我们也该从这里出去了。”程浴血平静的回答道。

宁不问一愣。

“走吧，我知道你想要去哪里。”程浴血伸手拉住宁不问，“你大概也想要和他们告别吧。”

他知道宁不问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也知道宁不问必定会喜欢上她的以前。

因为宁不问很好懂。

程浴血微微勾起嘴角。

宁不问没有挣开他的手，意味着这个人从此以后就全部都是他的了，就算有别的人过来想要和他抢，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了。

那些用暴力，用金钱，用痴心付出等等来换取爱情的人，在程浴血看来都是傻子。只会傻傻的等着别人回头，这样的几率无异于撞大运，而且还要随时防备着对方离开，这样的生活难道不辛苦么？

可是他不一样。

如果是他看上的，他会用尽各种手段将人留下来。

至于别人说他卑鄙，或者目的不纯什么的，程浴血压根不会放在心上。爱情得到了才叫爱情，没得到那叫没缘分。

可是缘分这种东西，既然能够叫人相遇，那么为什么就不能被自己掌控在手里呢？

程浴血拉住程浴血的手没一会儿，两人就消失在了这座天空岛。

他们一离开，天空岛瞬间就化为乌有，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宁不问和程浴血首先是去的蘑菇小屋那边。

那里有无数的程浴血。

一起下去的时候，程浴血看见这么多数量的自己，似乎都有些被吓到了。

“这些，都是以前的你。”宁不问低声说道，“你有记忆么？”

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

蘑菇屋里的程浴血们陆陆续续的就从房间里出来，视线都落在了宁不问和真正的程浴血身上。

而宁不问之前最先认识的那个程欲雪也在其中。

“原来，我已经死过那么多次了。”程浴血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他已经不太记得了。

程浴血的记忆出问题不是一次两次，加上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哪里还记得？只是身体会很诚实的将一切都记录下来，曾经遭受过的痛苦也不会就此消失。

宁不问听着心酸，但却忍了下来，走到了程欲雪面前，“多谢你的提醒，我已经找到真正的你了。”

少年程欲雪睁大了眼睛，贪婪的看着边上的程浴血。

“这就是我以后的样子么？”

他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惊讶的多。

少年程欲雪走到程浴血的面前，比程浴血还要矮上大半个头。

他们站在一起，就像是兄弟一般。

之前分开看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现在这么一对比，宁不问才发现最初的程欲雪和现在的程浴血已经几乎是两个人了。

除去面容有所相似之外，他们的眼神、站姿、气质几乎完全不同。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变。”少年程欲雪喃喃自语道，“原来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真好。

这样的“我”看起来很强大，想来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你们要不要来陪我们跳一次舞？”少年程欲雪很快就打开了心结，“时间快到了。”

“跳舞？”程浴血愣了一下。

他以前还有这种爱好？

“好。”宁不问当即答应了下来，拉着程浴血一起跑进了这些蘑菇小人中间，“我们开始跳吧。”

和这么多的程浴血还有真正的程浴血一起跳舞，几乎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左转，右转，拍个手再来一圈。

程浴血无奈的陪着他们一起跳。

按道理说，跳舞跳完一次就会有人走了，但是这一次大家都在陪着跳，没有任何人一个离开。

只是天空之中突然多了很多小光点。

地面上的那些如蘑菇一般的小屋很快就变得透明，最后消失无踪。

而这些在空地上跳舞的程浴血们脸上也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然后在跳舞完几次之后，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没有什么多余的告别，也没有什么言语，就是这么默默的就离开了。

人越来越少。

渐渐的，等到天黑的时候，场地上就只剩下宁不问和程浴血两个人了。

“我这个人很讨厌离别。”程浴血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一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有变过。”

有些东西可以变化的彻底，但有些东西却永远也不会变。

“他们知道么？”

“嗯。”程浴血点了点头，“我几乎不曾主动踏足过这里，而当我愿意接纳过去的一切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消失了。”

所以，他们一直都是知道的，而且还在鼓励我去找到真正的程浴血？

宁不问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这应该就是事实。

“去下一个地方吧。”程浴血没有给宁不问太多的思考时间，“我们可能要快一点。”

“为什么？”宁不问好奇道。

“因为在我的梦境之外，还有几只小老鼠。”程浴血微笑着回答道。

宁不问当即不再拖延。

森林那边的情况要惨烈的多。

毕竟是和梦魔彻底斗争过一次的地方。

“怎么会没有？”宁不问左顾右盼，甚至跑到那些木屋里去找，都没有找到。

这里居然没有一个程浴血在？

“应该是消失了。”程浴血看着地面上残留的痕迹说道，“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个时候依靠吃药才能维持一点自保能力的我，自尊心是很强的。”

他们几乎都被战斗本能主导了意识，就算偶尔有一个清醒的，其实也很痛恨自己被药物影响却不得不去选择这样的举动。

因此，当他们察觉程浴血过来的时候，他们就主动消失了。

对于渴求力量而选择变成这样一种无知无觉的怪物的程浴血来说，看见真正强大的自己出现，就相当于已经满足了心愿。

他们不想被真正的自己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我还想要来告个别。”宁不问有些失落。

程浴血没说话。

其实已经告过别了。

如果真的想要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话，这里的木屋都不会留下。

还留着，其实就是在说“我走了，不必想我。”

“不是还有一个地方么？”程浴血给了宁不问差不多两分钟的时间让他感伤一番，就主动出口提醒道。

宁不问点点头，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你说的对，我们快一点！”

这一次他们飞了起来，免得又要赶不及。

“本体来了。”北人鱼忽然抬起头说道。

东南西三条人鱼连忙顺着北人鱼的方向看过去。

天空中出现两个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渐渐的就看清楚了轮廓。

入水。

两个人的样子也清清楚楚的显现在了他们面前。

“居然真的是本体？”东人鱼看见程浴血的样子，忍不住惊讶了起来。

他死的时候还算年少，根本无法想象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可是现在见到了，他又觉得陌生。

这个人，真的是我么？

东人鱼情不自禁的这么问自己。

他曾经幻想过自己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那些想法似乎都和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程浴血不太一样。

在四条人鱼之中，东人鱼大概算是最中二的那一个。

也是第一次接触强大的力量而死的那一个。

因此，东人鱼的性格里还保留了程浴血曾经有过的纯真和软弱，这些特质造就了他的中二，和北人鱼的性格也最为泾渭分明。

宁不问和程浴血两个人从天空上顺利的飞了下来。

程浴血看着面前的四条人鱼，视线稍稍为北人鱼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就移开了。

他在认真的思考，自己当年变成这个人不人鱼不鱼的时候到底是在哪个时间段？

等到程浴血察觉到宁不问的视线一直在四条鱼尾巴上流连的时候，程浴血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好看么？”程浴血轻声问道。

宁不问傻傻的点头。

当然好看了！

这可是四条鱼尾巴，不同颜色的。

一想到这是最后几眼，宁不问当然是能多看就多看了，恨不得拿个相机将现在的美景给照下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东人鱼率先问道，“你要走就走，小可爱要留在这里。”

“小可爱？”程浴血看了看宁不问，又看了看东人鱼，“你管他叫小可爱？”

“怎么，不行么？”东人鱼不甘示弱，“我乐意怎么叫就怎么叫，你以为我会怕你么？就算你是以后的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哦——”程浴血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宁不问顿时感觉到后背上升起一股寒意，本能的想要逃跑。

可是程浴血的动作可比宁不问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