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屋内，灯罩的上头盖着一块红色的纱布，整个屋子被笼上了一层极致的暧昧之中，屋子本就不大，连套房都算不上，四四方方的一间屋子，由衣橱分出了里外，里头分别摆放着两张床，一大一小，中间用一块帘子隔开。

大床上有两个白花花的身体纠缠在一块，动作夸张至极，而帘子另一侧的小床上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子，他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嘴唇死死的抿成一条直线，微微泛着白。旁边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他们甚至开始对话。

一句句限制级的话语，一点一滴的入了他的耳朵里。他依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着，旁边在男人身下叫的死去活来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韩青，你过来。”

他豁然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充斥着恐惧，垂在一侧的头紧紧的握成了拳，他没动。下一秒，帘子被用力的拽开，这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把就将他拽了起来，他挣扎，甚至向自己的母亲求救，然而，他所谓的母亲只是点起了一支烟，用一块丝巾遮住了自己的身子，冲着他微微的笑。

笑的讽刺，眼里还带着一丝厌恶。

恍惚间，女人手里的烟燃尽，下一刻他仿佛闻到了一股焦味，紧接着手臂上就传来了一阵烧制般的疼痛。他低头便看到女人正将烟头摁在他的皮肉里，很疼，周围的一圈变的黑红黑红的。

那时候的韩青还小，他的世界里只有他的妈妈，他痛的扭动身子，泪眼婆娑，小手搭在女人的身上，哀求的叫着，“妈妈，妈妈……”

然而，女人脸上却没有半分动容，直到手里的火头灭干净了，才将烟头丢在了一旁，冷笑说：“没用的东西，人家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做哪里来的钱吃饭！老娘生你是做什么的！”

说着，她就一脚将人踹到了地上，目光一瞪，说：“再哭！”

小韩青一下就闭上了嘴巴，眼睛还挂着眼泪，捧着自己被烫红的手臂，还真的一声都不吭了。因为他明白，若是把母亲惹恼了，他会更痛。

他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哽咽着说：“妈妈，要关灯吗？”

“不关灯怎么睡！”

随后，他就爬上旁边的台子关了灯，又慢慢的爬下来，摸黑回了自己的床上，小手依旧抱着自己的手臂，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落，他用力的擦了擦眼睛，侧过头，往自己的手臂上呼呼。

可不管怎么呼，都觉得疼，特别疼，仿佛有一撮小火在皮肤下面烤，疼的他不停的落泪。哭着哭着也就睡着了。

夜很黑，旁边的女人时不时会传出骂人的声音，不知道睡了没有。黑夜里，在那张小床的边上立着一个少年，身形瘦弱，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低着头看着床上的小人，别说他们竟然长得有几分的相似，似乎一个是童年版的韩青，一个是少年版的他。

这时，躺在床上原本闭着眼睛的小孩，忽然幽幽睁开了眼睛，见着床边站着的人，吓了一跳，但又立刻捂住了嘴巴，身子往墙壁边上靠了靠，小声的说：“你是谁？”

夜太黑，他看不清楚他的脸，仿佛这人只是个鬼影。这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轻笑，眼前这人缓缓的抬起了头，但他依旧看不清楚他的脸，但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幽幽的说：“我就是你。”

话音刚落，这周遭的一切包括床上的小孩，耳边女人的骂人，开始一点点的消散，消失在记忆中。最后，只余下一幕幕他被女人折磨的画面，哭闹的，挣扎的，乞求的，隐忍的，一幕一幕。

孩子的眼睛，从清澈到恐惧，到乞求，到最后的冷漠。他微微勾了一下唇角，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他想他那时候是渴望从母亲身上得到一丝一毫的感情吧，他还企图母亲看到他的时候会微笑，会摸摸他的头，说一句‘韩青真乖。’，甚至渴望在跌倒的时候，母亲能够伸手将他抱起来，温和的问一句，‘疼不疼？’。

然而，这些不过都是可笑的臆想，甚至于想都不应该想，她不是母亲，她是恶魔！

周遭陷入了虚无的状态，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他就这样闭着眼睛站在中间，恍惚间，耳边又传来那种熟悉的男欢女爱的声音，他轻扯了一下唇角。

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已经换了一片天地，这一次他倒是有自己的房间了，隔壁就是她用来接客的房间，她从来不避讳在他面前做任何事。有时候碰上几个变态口味的客人，她甚至不介意拉着自己的儿子进去做陪衬，这样一来收入更多，生意更好，回头客也多。

他推开房门，进了狭窄的卫生间，镜子上倒影出他的脸，他抬手轻轻的摸了摸脸颊，他有些恍然，竟一时不记得这是几岁时候的自己，十一？十二？亦或是十五岁！

这时，那扇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女人的声音在这夜色里响起，“韩青，给我进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伸手从漱口杯里，将那支牙刷捏在了手心里，稍稍一用力就折断了牙刷的头。

“好，来了。”他应了一声，就缓缓的转身，一步步往那扇张开的房门走过去，稍稍走近一点，他似乎都能闻到那种恶心的气味，令人作呕。

他缓缓走了进去，躺在床上的男人，依旧是膘肥体壮的，指间夹着烟头，胸口还有纹身，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他的母亲本就不是个东西，招来的人也不会是个好东西。

男人看到他时，眼睛亮了亮，一只手摸了摸下巴，说：“这就是你说的刺激玩意儿？几岁了？”

“十五了。”女人坐在一侧，丝质的睡衣极短，几乎露了屁股，“哥，您刚不是说女人玩腻了么。”她挑了挑眉，一脸笑呵呵的。

男人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数眼，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大手一下拍在女人的腿上，上下摸了摸，笑说：“你儿子？你这女人还真是，自己儿子也拿出来卖？”

随即，男人就冲着他挥了挥手，说：“来，进来，别在门口杵着了，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还害羞什么，你要是让爷高兴了，没准爷还包养了你，供你吃喝，还供你读书呢。”

他不动声色的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立在床尾，毕恭毕敬的说：“您好。”

“这小子长得倒是很标致。”他扬了扬下巴，说：“来，把裤子脱了，让爷看看你发育的怎么样。”

韩青没动，脸上挂着一抹浅笑，男人还算耐心的等了一会，见他始终一动不动，当下就恼了，冷哼一声，将手里的烟头摁灭在床头，旋即随手一丢，便丢在了他的要害部位，说：“怎么的？还不肯呢？”

“韩青，你怎么回事！想挨揍是不是！想不想上学了！”

韩青的眼眸微微一动，上学？就是因为要上学，他才这样忍辱。犹记得那一次，他去韩家找过他的亲生父亲，那个每天都会被他母亲咒骂断子绝孙的男人。找过去的时候，他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可终究他是不被这个世界欢迎的人，所有人都要欺他，压他，辱他。

包括，他的父母。

他在韩家大宅门口等了四天三夜，才终于拦到了韩海铭的车子，没想到他运气那么好，一拦就拦到了他们一家四口。他张开双手挡在车子前面，所幸司机的反应够快，车头与他的身体大概只相距二十厘米，很近很近，他能感觉到车子散发出来的热量。

司机见着他皱了皱眉，降下车窗，冲着他挥挥手，说：“让开。”

他没动，只定定的站在原地，依旧张开上手，大声说：“我要找韩海铭。”

他的声音很响，车内的人应该听的很清楚，司机回头看了韩海铭一眼，紧接着就打了电话，把保安叫了过来。

“您还记得吴琼琼吗？我是她的儿子！”他依旧叫的很大声，可他终究没有看到韩海铭下车，却引来了几个保安，那时候他才几岁？瘦小的身板，就算拼了命，也只能对付一个。

最后，因为他的胡搅蛮缠，他被保安拖到暗地里打了一顿，险些打掉了一颗牙齿。然而，韩海铭从头到尾就没有看他一眼，车子从他身边开过，透过墨色的车窗，他只看到韩海铭对着他的老婆微笑，连余光都没有给他。

有些感情的泯灭，大概只需要一瞬间，只需要对方一个冷漠的反应，就可以浇灭他心里所有的期望。那一刻，韩青是绝望的，可他大概是绝望的次数太多了，心忽然就没那么难过了。他躺在地上，看着那辆昂贵的轿车渐渐远去，韩家大宅的大门缓缓的在他眼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