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长生?!”
小太子荆白玉豁然跳起,一个箭步便冲到了内殿门口。他怀中的兔子跟着一跳, 两只大耳朵忽闪忽闪的, 恶意卖萌一般。
“厉长生?你回来了?”
荆白玉仰着头,眼巴巴瞧着他, 似是有些个不相信。
厉长生颔首笑道:“怎么的?不欢迎小臣?长生不是与太子殿下说好了的, 两日就归?长生向来说话算话。”
“你……”荆白玉煞是奇怪模样,道:“你是怎么回来的?那冯夫人送你回来的?她舍得你了?”
厉长生被他逗笑了,半真半假的温声哄着说:“不是冯夫人舍得我,是我舍不得太子殿下你啊。”
“切!”
荆白玉露出一个嗤之以鼻的模样, 道:“骗人!本太子都已然打听过了,你在冯夫人那面儿吃得好喝得好!过得舒坦极了,平日里也清闲的很, 哪里像在我身边,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你心里面绝对是觉我苛待了你, 是也不是?”
厉长生一瞧小太子荆白玉那委屈不满的模样, 当下心中好笑, 脸上却摆出一副蹙眉表情, 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会如此听说?小臣知道了,定是冯夫人故意传出的消息。”
“怎么了?”荆白玉睁大眼睛,好奇的问。
厉长生像模像样的道:“我到了那里,晚上不能闭眼, 白日无有膳食, 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计, 还要被冯夫人怒骂呵斥,各种挑刺找茬,这哪里是什么舒坦极了?”
“什么?!”荆白玉瞬间气得跳起,道:“她竟是这般待你?”
厉长生板着脸点点头。
荆白玉小手拉着他的袖子,仰着头赶紧仔细去瞧,只觉厉长生走了两日,似乎哪里有些个不同了……
是了,看起来瘦了不少!绝不是错觉。
荆白玉顿时心疼的跟什么似的,道:“你……你现在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他说着将兔子顽偶塞给厉长生,随即一蹦而起,便要亲自给厉长生去端膳食。
“豁朗!”
殿门一被推开,荆白玉差点子便与个人撞了满怀。
荆白玉戒备的往回一跳,立刻落下脸子来,道:“陆詹事,这么晚了你做甚么来的?莫不是在偷听本太子说话?你好大的胆子呢!”
站在门外之人可不就是陆轻舟。
陆轻舟如今被封了将作少府丞,不过詹事一职想来便是兼着的,所以陆轻舟的詹事身份并没有被抹掉,仍可跟在小太子荆白玉身边儿。
陆轻舟见太子殿下如此不友善,却也不着恼,反而笑着说道:“中常侍一回来,便如此逗趣太子殿下,就不怕太子殿下责怪?”
荆白玉有些个听不太懂,回头瞧了一眼厉长生。
厉长生走过来,拍了拍荆白玉的肩膀,叫他莫要紧张。
陆轻舟道:“太子殿下恐怕还不知晓,陛下方才已然赏赐了恩典,着厉掌事升职中常侍,秩千石。”
“什么?”荆白玉更是糊涂的厉害,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而且……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荆白玉发觉,陆轻舟看厉长生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不似之前那般感觉,倒是有些个欣赏与心心相惜?
荆白玉忍不住低声叨念着:“这陆轻舟莫不是痴傻了罢?”
前些个厉长生援手陆轻舟,帮他摆平了邹美人。只是陆轻舟显然不如何领情,系统提示好感度根本无有升高,反而降低了不少。
厉长生那时便在思忖着,看来这等小恩小惠,不足以打动陆轻舟,陆轻舟竟还是个贪心的。
的确如此,陆轻舟的确是贪心之人,他有远见和抱负,他并不想在后宫之中尔虞我诈,而是想到朝堂之上崭露头角。
他这份志向愿望,却无人能看懂,陆轻舟在皇后与太子身边做了这许多,也是为了他的鸿鹄大志。
厉长生干脆一琢磨,不如成全了陆轻舟,再帮他一把,把他引荐到陛下面前。
只是厉长生还有些个顾虑,并非怕陆轻舟知恩不图报,而是怕以小太子荆白玉之手引荐了陆轻舟之后,皇帝心中会有所不满。
虽说荆白玉已然是太子身份,国家大事多少也在参与,皇上也正在悉心教导,但这引荐能人的事儿,说好听了是举荐贤者,说不好听便是拉帮结派!
太子殿下还只有七八岁大,若是让皇上觉得,荆白玉从这般小便开始结党营私,皇上心中定然是不舒坦的。
所以厉长生便又想了个法子,准备寻个冤大头,代替太子殿下引荐陆轻舟给皇上。而这个冤大头,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冯夫人。
厉长生心中早便下好了一盘棋,一步步再清楚明白不过。是以冯夫人与陆轻舟合谋算计之时,厉长生并无多说什么,只管乖乖跟着走便是。
这一招将计就计,倒是让陆轻舟与冯夫人高兴了大半天儿,差一点子便以为厉长生是个好欺负的软蛋。
如今不只是陆轻舟在皇上面前讨了赏赐,厉长生也摇身一变,从小小的掌事内使,直接升任中常侍一职,这一招棋行得妙不可言,直赚了个盆满钵满。
厉长生瞧荆白玉迷糊模样,便道:“太子殿下,陆詹事是有大才华大志向之人,若太子殿下日后想做大事儿,还要与陆詹事多亲近才是。”
“啊?”荆白玉听得眉头一挑,厉长生让自己与陆轻舟这坏蛋多亲近!
陆轻舟一听,连忙对厉长生恭敬一礼,道:“常侍郎大人心胸开阔,非我等小人能够企及,陆某人着实汗颜的很,日前是陆某人做的偏颇了,还望常侍郎大人既往不咎。”
厉长生极为大度,一脸温和模样,道:“陆詹事此言差矣,陆詹事也未有对小臣做过什么,这话说得实在是言重。你我皆在太子殿下面前做事儿,便当齐心协力。”
“是是,”陆轻舟谦逊的道:“常侍郎大人说的在理。”
“这……”荆白玉眉头又是狂跳两下,心说不对劲儿,怎么瞧着不像是陆轻舟傻了,反而像是厉长生痴了!
厉长生与陆轻舟两人互相恭维客气,说的都是好听话,而且听起来颇为真诚,毫无造作作假掺杂其内,便似相见恨晚的知己一般,就差携手跪在此地,当下便结拜为兄弟。
陆轻舟对厉长生的态度那是截然不同,恭敬的叫荆白玉浑身汗毛倒竖。
陆轻舟说了一会儿话,便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将内殿大门随手闭合。
荆白玉将他的兔子顽偶从厉长生那边拽了回来,抱在怀里道:“厉长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友好度总览#】
【陆轻舟:41】
【恭喜玩家“厉长生”,顺利完成任务6交善!获得5点“任务加点”】
【恭喜玩家“厉长生”,完成任务获得“盲盒”奖励1个!】
【系统提示:是否开启任务奖励“盲盒”?】
陆轻舟才一走,系统提示立刻展现开来,陆轻舟的好感度突破40点,任务6终于顺利完成。
厉长生瞧了一眼一脸迷茫的荆白玉,笑着道:“太子殿下,小臣的吃食呢?”
“我给忘了。”荆白玉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去拿点心给厉长生的,被陆轻舟一搅合,全忘在了脑后勺。
“但是!”荆白玉反应过来,瞪着厉长生道:“陆轻舟说你骗人,冯夫人肯定舍不得饿着你!指不定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呢!”
厉长生伸手捂着胃部,眉毛稍微落下一些,做了个无辜表情,道:“可是……小臣的确是饿得紧了。这去冯夫人那面还未曾挨饿过,回来太子跟前倒是没饭吃了?”
“谁……”荆白玉赶忙说:“谁不给你饭吃了,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荆白玉抵不住厉长生卖惨,赶紧抱着兔子顽偶跑去拿吃的。
厉长生暂时将小太子荆白玉支走,伸手一挥,立刻道:“开。”
【盲盒已开启,恭喜获得bonpoint小樱桃挚爱宝宝套装】
【套装内含如下:】
【1.宝宝深层洗面乳100ml=375元】
【2.宝宝舒缓化妆水200ml=375元】
【3.宝宝滋养精华液30ml=860元】
【4.宝宝面霜50ml=615元】
【5.宝宝身体乳150ml=665元】
【6.宝宝润肤按摩油125ml=450元】
【7.宝宝云唇膏4g=185元】
【8.宝宝纯棉魔术贴围兜=370元】
【bonpoint套装:官方价值3895元。】
厉长生将盲盒打开,立刻就瞧见系统一片一片的提示信息,层出不穷,一眼几乎看不过来。
“这……”厉长生稍微一愣,还是头一次从盲盒里开出个套装来,果然幸运值提高对于盲盒的确是有好处的。
只是……
厉长生低笑一声,道:“宝宝用品?倒是可以给小太子用一用。”
bonpoint品牌挚爱系列,乃是非常知名的宝宝护肤用品,据说是婴儿护理界的爱马仕,受到很多家长的欢迎。
人类的皮肤是相当娇气的,阳光的照射不只是会加速衰老,更是死亡的一大杀手。而婴儿小孩子的皮肤,则比成人更是娇嫩的多。
有人说小孩子不需要保湿护理,这并不是什么正确的观念理论。若是不注意孩子的防晒和护肤工作,很容易在长大之后出现皮肤敏感不稳定,甚至红血丝严重等等问题。
等随着年龄增长,问题愈来愈根深蒂固,那时再想解决,不论是贵妇品牌,还是医美手术,也已然大抵不怎么管用。
厉长生本还在想着,要不要给小太子荆白玉也选一套护肤品,宫中虽然也有专门给太子殿下配置的凝脂面脂一类,但成分与普通成人并无太大区别,对于宝宝和小孩子的皮肤,其实并不友善,经常会出现不耐受的刺激现象。
“厉长生,我回来啦!”
正这个时候,小太子荆白玉“哒哒哒”的跑了回来,兔兔顽偶被夹在胳肢窝下面,两只手里捧着一个大碟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点心。
灵雨追在后面,赶忙道:“太子殿下莫跑啊,小心摔着。”
荆白玉进了内殿,有厉长生迎着,灵雨这才松了口气。
厉长生道:“小心点,别真摔了,到时候又要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荆白玉道:“我从来不哭的。”
厉长生一听便笑了,倒是没有再细说。
荆白玉将点心都放在案子上,招手来叫厉长生吃饭。
只是他才将东西放好,便看到案几上堆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以前从未见过。
荆白玉好奇的问:“厉长生,这些是什么?莫不是你从冯夫人那面带来的赏赐?”
“太子殿下猜错了。”厉长生笑着道:“这些乃是送给太子殿下的礼物。”
“送我的?”荆白玉眼睛登时亮了,说:“都是甚么?”
他说着伸手扒拉了两下,皆是无有头绪,看不出端倪来。倒是其中一样……
荆白玉道:“这个我知道,是不是给我的新衣服?”
这些个瓶瓶罐罐,自然是厉长生刚从盲盒中开出的宝宝护肤品,摆了满满一桌子。其中有一样,与那些个瓶瓶罐罐不一样,就是那件宝宝吃饭用的围嘴围兜。
荆白玉伸手一拎围兜,又有些个迷茫起来,道:“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的这么小?这要怎么穿?”
厉长生见小太子拎着一块围嘴,着实忍不住想笑起来。如今小太子已然七八岁大,成天里跟个小大人一样,若是吃饭戴上了围兜,那……
“一定看起来很可爱。”厉长生自然自语。
“什么?”荆白玉没听清,用纯洁的大眼睛瞧着他。
厉长生微微一笑,说:“来,我教太子殿下用这个。”
他说着便将围兜拿了过来,然后将魔术贴打开,轻轻一抖围兜,就将雪白绵软的小围兜挂在了荆白玉的胸前,再将魔术贴粘好。
“就这样?”荆白玉一脸迷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围兜,还伸手摸了摸,手感倒是挺好,但是为什么要在胸前围一块布?着实奇怪。
厉长生道:“对了,还差一点。”
他说着,从碟子中拿了一块点心,送到荆白玉嘴边,道:“啊,太子殿下吃一块。”
荆白玉鄙夷的看着他,道:“你说饿了,倒是来喂我吃?”
他虽然这般说,不过还是随便张嘴把点心咬了一口,肉肉的腮帮子顿时鼓了起来,一看便吃得颇香。
厉长生一见,小太子戴上围兜吃着点心,果然煞是可爱,这围兜瞧上去着实减龄。小太子荆白玉的个头本来就比普通孩子稍微矮了那么一点,此时瞧着,也就像个五六岁的小朋友。
厉长生有些个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净白玉的脸颊。
“啊?干什么呀?”
荆白玉还在咀嚼着点心,又鄙夷的瞧了一眼厉长生,道:“你去了一趟冯夫人那面,怎么的不太正常了,莫不是冯夫人真的虐待了你?”
“反正是不及太子殿下待我好的。”厉长生顺着他话道。
荆白玉一听果然止不住嘴角上挑,奶声奶气的道:“你知道就好。你愣着做什么,你也吃呀,好吃的。”
荆白玉戴着雪白的围兜,一边吃点心,还一边喂给厉长生点心。
厉长生笑着吃了一块,心想着原来养个听话的小孩子,也着实挺有意思,比想象中有趣许多。
两个人填饱了肚子,小太子荆白玉还不想就寝歇息,厉长生干脆手把手的教他用盲盒开出来的宝宝护肤品。
什么洁面泡沫、按摩油、精华液等等,小太子都是头一次见,稀奇的很。
厉长生给他科普一番,道:“记得以后早晚净了脸之后,要将化妆水、精华液和面霜都涂上,不要偷懒,知道吗?”
“知道了。”荆白玉点头,捧着面霜使劲儿闻了闻,道:“呀,好香呢,好像有一股羊奶的味道,又没有羊奶的膻气味儿,真好闻。”
厉长生在旁笑了,道:“是啊,和太子殿下身上的奶香味儿有点像。”
“你说什么呀!”荆白玉不满的挺着胸脯,奶声奶气的道:“本太子身上才没有乳臭未乾的味道!”
“是是是,”厉长生道:“太子殿下说什么是什么。太子殿下记得按时涂抹,这样吃了果子没擦干净嘴巴,嘴巴旁边也不会刺激的长小包了。”
“谁吃完果子不擦嘴的,你又冤枉我。”荆白玉反驳说。
两个人研究了一番宝宝护肤品,眼看着便要睡觉,荆白玉还抱着兔兔顽偶,戴着雪白的围兜,一点也不觉着自己有什么违和感。
厉长生只要一回头瞧见小太子荆白玉那模样,就实在是忍不住笑意。
荆白玉觉得今天晚上着实与众不同,也不知厉长生为什么突然变得爱笑起来,但笑得别人总是毛骨悚然脊背发凉,好像笑的特别阴森恐怖。
厉长生伏侍着荆白玉入睡,给他盖上被子,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太子殿下,筵席筹备如何?”
“差不离。”荆白玉十拿九稳的道:“明天乃是最后一日,我再去巡查一番,保证没问题,后天一准叫父皇对我赞赏有加!”
“那便好。”厉长生说:“明日孟云深再来,你便一直留他,如此宫门闭了,他便要留在太子殿中,不得回去,后日宫宴之时,太子可邀请孟云深一同而去。”
荆白玉一听,点漆一般的眸子四处转动起来,道:“我知道了,你又想要离间孟云深和陵川王,是也不是?”
“是啊,太子殿下果然聪慧。”厉长生道。
孟云深一直在为小太子荆白玉做事儿,这事情木已成舟,陵川王虽然不满却也无有办法。如今眼看着孟云深终于要脱离苦力的活计,但是这最后一哆嗦,才是最难忍的时候。
厉长生故意让荆白玉留下孟云深过夜,孟云深夜宿太子宫中的消息,陵川王荆博文绝对会知晓,到时候就不知道荆博文会如何作想。
第二日一大早,小太子荆白玉早早起身,洗漱之后果然仔仔细细的将爽肤水、精华液和面霜一次涂好,随即这才挺胸抬头,迈着方步从内走出。
灵雨在外面伺候着,瞧太子殿下出来,赶紧迎上,这一上前便道:“哎呀,太子殿下今儿个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这般好闻?”
荆白玉一听就高兴了,炫耀一般的道:“是厉长生专门送予我的,独一份!你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
那面儿孟云深按照时辰入宫,前来小太子荆白玉面前报道,果然从头一天开始,到最后一天为止,每日里不早来也不晚到,一点把柄也不叫荆白玉抓到。
厉长生离开太子身边两日,孟云深没成想今日入宫,这么快便再次瞧见厉长生。
孟云深面色不动,但心中有了一番计较,厉长生这人果然非同小可,这偌大的皇宫仿佛便是他一个人的后花园,来来去去简直全凭他的意志。
荆白玉按照厉长生所言,故意将孟云深留到很晚,眼看着天色/欲黑,宫门也要关闭,再晚一些个,恐怕是想要出宫也是不行的。
孟云深微微垂着眼目,他心中明白的很,恐怕是小太子荆白玉今儿个不会放了自己,着急也是无有用处的。
就不知道若是自己一夜未归,大王那边会如何作想了。
想到此处,孟云深止不住叹息一口。
厉长生笑得善解人意,道:“孟先生何故叹息?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是长生可为孟先生分忧,那便再好也不过了。”
孟云深声音平静的道:“岂敢劳烦常侍郎大人。”
厉长生道:“让小臣猜一猜,可是陵川王最近对孟先生多有误会?才致使孟先生如此闷闷不乐?”
“并无此事。”孟云深回答的干脆,未有一丝犹豫。
厉长生仿佛未有听到他的回答,仍是自顾自的道:“孟先生如此才华如此能耐,唉,若还被误会委屈,也着实太可惜了的?孟先生您说是不是?真是叫人寒心啊。”
说起叫人寒心的陵川王荆博文来,正巧了,这会儿天色/欲黑,荆博文却仍在宫中。
荆博文今儿个被皇上召进宫来,兄弟两人痛饮了几杯,凑在一起说了几句手足骨肉间的话,这真真假假的,也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真的血里融着亲情。
后来太后听说陵川王入了宫来,也便往皇上那面凑了个热闹,将陵川王留到这般晚。
眼看着宫门要关闭,太后款留陵川王,反正皇宫偌大,有的是空着的殿宇,不缺陵川王留宿的地儿。
不过荆博文心中清楚,若是自己留下来住,恐怕皇上心中不怎么舒坦,所以还是坚持要出宫回府。
他喝得有些个多了,踉跄着往车马署走,也不用寺人宫女扶着,步子仿佛游龙,那叫一个潇洒自如。
荆博文到了车马署,本疲惫的很,想要赶紧坐了车驾就归,可谁料到一眼便在众多车驾之中,瞧见个眼熟的。
荆博文指着角落的车马,道:“可是孟云深的?怎么还在这里?这般晚了,他不是再回去了?”
骑奴见是陵川王,赶忙上前叩头,道:“小人见过大王。”
“谋主可是还在宫中?”荆博文问。
骑奴不过半大的孩子,被这般一问如实回答,道:“回大王的话,谋主入了太子殿中,还未出来。这眼看宫门便要关闭,小人也着实着急的很啊。”
“还在太子那面?”荆博文一听,酒气竟是气得散了大半,着恼的道:“好他个孟云深,他是不是日日都这般?总在太子那面过夜?”
骑奴一瞧大王误会了,连忙便要解释,道:“大王,并……”
“哎呀——”
与此同时,有个娇滴滴姑娘家的惊呼声,荆博文下意识的回身去瞧,就感一阵香气扑面而来,与他正撞了个满怀。
那姑娘戴着面纱,被荆博文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荆博文下意识的出手,搂住那姑娘,这才避免姑娘狼狈不堪。
只是这一拽一搂,姑娘着实吓坏了,连连推避荆博文,惊慌失措的垂头便走。
“诶——”
荆博文一愣,心说自己莫不是被当成登徒浪子了?这也忒的倒霉。
“姑娘!”
荆博文再低头一瞧,有东西落在了他的鞋靴之上,一块粉色纱织的帕子,煞是精美模样。
荆博文脑子里一热,赶忙捡了起来,大步去追那姑娘,道:“姑娘等等,你落了东西。”
姑娘走的匆忙,荆博文一眨眼的功夫,只隐约记得她往哪个方向而去,却已寻不到那曼妙身影。
荆博文往前走了几步,纳罕的道:“这人去哪里了?莫不是个下凡的仙女,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你这人……”一个娇羞的声音低声道:“你说谁是仙女?瞧你这嘴,好生孟浪!”
荆博文转身一看,那消失的姑娘原是躲避在假山石后,怪不得一眼瞧不见。
荆博文上前两步,将帕子递过去,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什么登徒浪子,方才不过是误会,你的帕子掉了,我给你送过来。”
“谢谢你。”姑娘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伸手将帕子拽了回来,捏在手中轻轻的揉着。
“你是何人?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这话本事荆博文想说的,却无端端叫那姑娘先行抢着开了口。
荆博文笑着道:“我正要问你,你这衣着打扮如此奇怪,看着不像我大荆之人。”
“公子好眼力。”那姑娘笑得大方,道:“我是詹国人啊,跟随詹国的使团入京,这还是头一遭来你们大荆呢。这大荆就是与我们那面不一样……”
她说着,轻轻的瞟了荆博文一眼,道:“这人好像也友善的多呢。”
“原来是詹国使者团的?”荆博文恍然大悟。
他就说皇宫之中怎么会有个妙龄女子,看打扮也不像是哪宫的娘娘妃子,着实奇怪的厉害。
那姑娘含情脉脉的瞧着荆博文,似是对他颇有好感模样,道:“我是偷偷跑出来溜达的,你可莫要与旁人说,否则大鸿胪听说了,又要捉我去责罚一通呢。”
这大鸿胪便是大行令一类的官职,大荆与詹国都是有的,负责外交相关工作,詹国如今派来的使团之中,便有个大鸿胪,官职不低。
荆博文见她似是没什么恶意,便道:“我不说就是。只是这宫里头不能随便溜达,你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好,我听你的话。”那姑娘乖巧的点点头。
荆博文一瞧,他头上还有些个酒意,止不住就想着,若是孟云深能像这姑娘一般好说话,一般通情达理,可有多好?只可惜,从小到大孟云深都是颇有主见的,从未听过旁人的吩咐,倒是自己这个大王,总要听他教训安排。
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差点气炸了荆博文的肺,愈是觉得眼前的姑娘乖巧可人。
姑娘羞涩的垂着头,本已要离去,却又扭捏的走了回来,道:“我……我以后还能见着你吗?”
荆博文挂起一个笑容,道:“我瞧咱们颇有缘分,说不定下次还能见。”
小姑娘似乎被他迷昏了头,听了这话更为欢喜,捏着帕子又瞧他一眼,这才娇羞的往远处而去。
“嗬——”
姑娘才走几步,转了个弯子,猛的便是倒抽一口冷气。
只瞧有个人影站在那面,离得不远也不近,方才一点子声响也未听到,仿佛鬼魅一般,不,竟是比鬼魅还要可怕的多。
“厉……厉长生?”
那姑娘止不住低呼了一声。
“小臣拜见詹国公主。”厉长生平静的道。
厉长生叫荆白玉拖住孟云深,他则是从殿中出来,往车马署而去,想要通知孟云深的骑奴,让骑奴赶了车先出宫去,明儿个孟云深自会与太子一道参加庆功宴,随后太子亲自送他离开,这样也显得太子对孟云深亲热一些。
恰巧的,厉长生到了车马署,便瞧见陵川王荆博文与一个娇俏女子在说话,两个人还一前一后的追了出去。
荆博文并未见过那娇俏女子,但厉长生整日混迹宫中,这几天还都在为了小太子主办庆功宴的事情忙前忙后,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这娇俏女子不是旁人,便是随着詹国使团一起入宫来的詹国公主。瞧詹国君主与使团的意思,这公主是要献给皇上作为妃子的女人。
詹国公主娇俏机灵的紧,看起来着实无害可人,不过被献进大荆来的女人,以后可是要扛起两国邦交关系的,如何可能是个性子纯真之人?
厉长生远远的瞧着,一眼便看了出来,这詹国公主怕是主动来接近陵川王荆博文的。
至于目的……
詹国公主的计划的十分完美,一见面便将皇上的亲弟弟陵川王糊弄的团团转。
但没成想,转了个弯,倒是把自己下了一跳。
厉长生这个名字,不只是在宫人们听来如雷贯耳,在詹国公主耳朵里,那也是大名鼎鼎的。
詹国公主一路上都在派人打探,打听这皇宫之中哪位妃子最为受宠,打听皇帝与太后身边哪位宫人最为当红,这一番下来,听到最多的名字便是“厉长生”这三个字!
詹国公主留意了一番,虽还未见过厉长生本人,但这头一次见,一眼便认了出来。
“你……”詹国公主缓和了一下惊讶的表情,道:“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罢?如何这般晚了,还在这里游荡呢?”
厉长生道:“小臣为太子殿下办事儿,正巧路过此地。”
“哦,原是这般。”詹国公主眸子一转,对厉长生毫不吝惜的一笑,道:“我远道而来,却也听过你的名字,心中好生敬仰呢。”
这詹国公主与大荆女子长相不甚相同,眼睛似乎要大一分,个子虽然也高些许,却生得千娇百媚,无端端叫人多了一股保护欲。
詹国公主故意向厉长生暗地秋波,道:“不若你随我来,去我那面做个客,如何?我也想与你说些个话。你是不知,我千里迢迢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心中难免有些个不安与害怕,你可能安慰我一番?”
她说着竟是伸出手来,想要主动握住厉长生的手。
厉长生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撇开詹国公主,微笑着道:“小臣还有要事,恐怕误了太子殿下的命令。”
“怎么的?”詹国公主娇嗔的瞧他,道:“你不想误了太子殿下的要事,就可伤了我这小女子的心意?”
詹国公主似是想要拉拢魅惑厉长生,早听说了厉长生在皇上、皇后、太后那面都能说上话,而且颇得太子赏识,若是厉长生与她交好,绝对大有益处。
再者说了,詹国公主亦是听闻,这厉长生最为拿手的便是给女子画面妆,若是能叫厉长生给自己也画一个,明日筵席便可大出风头,一举博得大荆皇上的喜爱,是有利无弊的事儿。
况且了……
詹国公主还未想完,厉长生已经闻之一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儿之事。
厉长生道:“公主殿下是觉着,小臣不过一个寺人,便是如何也占不得您的便宜,是也不是?”
詹国公主心中一突,的确如此。她心里明镜一般,琢磨着厉长生不过一个寺人太监罢了,又不是个真男人,就算蛊惑了他,他也无法把自己怎么样,左右皆是不吃亏的。
詹国公主哪里料到一下子便被厉长生看穿,面上有些不好过,红了一片火辣辣的。
厉长生道:“那请公主殿下小心,小臣虽是个寺人,却也是从不吃亏的主儿。”
“小臣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他说罢了,行了一礼,留下一句话便径直去了。
詹国公主眼瞧着厉长生远去的背影,顿时咬牙切齿,只觉得忒也倒霉。她本将陵川王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却没想到在一个小小寺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这厉长生,着实不好对付。”詹国公主低声道。
厉长生回来之时,内殿中只剩下小太子荆白玉一个。
厉长生问道:“太子殿下,孟先生可还在?”
“在啊,”荆白玉点点头,道:“如今宫门都关了,他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我已经叫灵雨给他安排了住处,带他去了。”
厉长生微笑着点点头,道:“那便好。”
荆白玉道:“你去了那般久,莫不是路上遇见了冯夫人?”
厉长生有些个哭笑不得,小太子是三句话不离冯夫人,看来是芥蒂颇深。
荆白玉道:“冯夫人是不曾见的,路上倒是遇见了另外一个棘手的。”
“什么?”荆白玉好奇的问:“莫不是母后找你去了?”
“亦不是。”厉长生入席坐下,道:“太子殿下可曾听闻,詹国使团之内还有个公主也随同前来?”
“当然听说了。”荆白玉点点头,道:“本太子负责窦将军庆功宴,那些个詹国使者也要一同参加的,本太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公主怎么的?听说是要献给父皇作为妃子。莫不是这女子……”
荆白玉话到此处,眼睛亮了些许,道:“又叫父皇头上长了草?”
自从上次厉长生给荆白玉科普了“头顶绿油油”这事儿之后,小太子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懂得多了不少,是一派恍然大悟兴趣盎然的模样。
厉长生一听,有些个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仔细一琢磨,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那詹国公主明摆着是要献给皇上的,却在这会儿主动搭上了陵川王荆博文,方才还故意挑逗厉长生,心思绝对不纯。
厉长生道:“这詹国使团恐怕并不简单,以防万一,太子殿下不妨着陆詹事前来,请陆詹事再去派人查一查他们的底细,以免出现纰漏。”
陆轻舟为人圆滑,比厉长生在大荆的时间久了许多,这宫里宫外的人脉和狐朋狗友那是数他最多,想要打听个什么事儿,叫他去一准没错。
荆白玉瞧了他一眼,道:“你和陆轻舟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两日不见你,你们当真如胶似漆起来?”
“甚么如胶似漆?”厉长生哭笑不得,道:“太子殿下莫要乱用词儿,不然小臣可要与陛下禀报,近日太子殿下习学偷懒。”
“你可别去说。”荆白玉怕了他,连忙挥着小肉手,道:“谁偷懒了?我这就将陆轻舟叫来,让他干活去!”
陆轻舟如今已然对厉长生毕恭毕敬,是钦佩得五体投地,听宫人说小太子与厉长生寻他,赶忙放下手头的活计,立刻赶了过去。
对于陆轻舟来说,打探消息罢了,并不算什么难事儿,动动嘴皮子便可。
第二日就要举行宫宴,小太子荆白玉早早洗漱安寝,厉长生伏侍罢了,退出内殿去,也回了偏殿休息。
时过半夜,突听“咚咚咚”的敲门声,仿佛旱天里的惊雷,十足震慑人心。
厉长生这人本就比较浅眠,听得这惊天动地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目,一个翻身坐将起来。
“厉大人?常侍郎大人?”
“我是陆轻舟?”
“大人可在?”
原门外催命一般叩门的不是旁人,竟是陆轻舟。
陆轻舟这人最知轻重缓急,为人也最是圆滑讨喜,这三更半夜突然敲门,决计是出了甚么要紧事。
厉长生披了衣服,急匆匆前来开门,道:“怎么的?可是詹国公主那边出了事儿?”
“常侍郎大人所料不虚。”陆轻舟立刻点头。
厉长生抬手制止他的话头,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进屋再说。”
“是。”陆轻舟道。
这半夜三更火急火燎,陆轻舟仿佛一刻时辰也不敢耽误。厉长生稍做思考,便猜到了七八分。决计是与明日庆功宴有干系,否则也不能如此匆忙。
方才刚着陆轻舟去查一查那詹国公主,看来是查出了不小的眉目。
陆轻舟入了屋内才道:“事关紧急,若是轻舟明日再来禀报,恐怕为时已晚,那詹国公主果然不是甚么省油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