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青崖感觉自己的脸皮火辣辣的,说:“你是说逼……逼婚厉大人的?”
小厮点头如捣蒜, 喻青崖则是一脸不敢置信。
他心中止不住盘算起来, 肯定是小厮听错了罢?这厉长生虽然瞧着俊美潇洒,说话也动听好听, 做事也颇有那么一套, 但是……
说到底厉长生他是一个寺人啊!
喻青崖心里酸了起来,自己堂堂喻公子竟还比不上一个寺人去?忒的无有道理!
“逼婚?!”
荆白玉眼睛瞪得浑圆, 一眨不眨的探头去瞧外面,只可惜这面什么也是瞧不见的。
荆白玉来了兴致, 道:“逼婚是什么个模样?我还从未见过。厉长生,快快,我们出去瞧瞧罢!”
在现代之时,倒追厉长生的人的确不少。厉长生工作繁忙, 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谈恋爱, 所以干脆一直单着。如今到了古代,这大荆风土人情颇为开放, 厉长生真无料到, 自己竟是遇见了逼婚这样的事儿。
厉长生有些哭笑不得, 道:“这……我还是不去瞧了罢。”
“就是啊。”喻青崖在一旁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道:“我跟你们说啊, 那来逼婚的女子肯定不是什么真心。”
喻青崖心说, 一个女子想要嫁给太监, 你说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怎么说?”荆白玉好奇的问。
喻青崖头头是道的说:“你们看我爹, 与厉大人的情况, 是不是有些个相似?长得英气俊美,又有权有势,围着他的人简直数不胜数,不只是女人,就连男人亦是有的。但是说到底啊,那些个人挤破脑袋想要嫁给他的,还不是图他的钱和势力?”
“这样啊。”小太子荆白玉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为什么还会有男人围着你爹呀?”
“这……”喻青崖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与小太子解释,只能求救一般的看向厉长生。
厉长生道:“公子还小,日后长大了必然也就了解了,不必着急。”
“切,”荆白玉撅着嘴巴一叉腰,坐在席子上道:“又不告诉我。”
外面的确来了逼婚的女子,不过厉长生未有出面,请店中的小厮伙计打发了去。
外面排队的人本来就多,突然出了逼婚这么一事儿,好多人便顺便瞧了瞧热闹。这一瞧热闹不要紧,要紧的是队伍乱了!
一下子就有人不干起来,叫嚷着前面插队。刚刚平息的人群,不多时又混乱了起来。
就连内堂的荆白玉与厉长生亦是听到了声响,吵吵闹闹的,仿佛是一群打鸣儿的公鸡般。
荆白玉眨巴着大眼睛,忽然道:“呀,厉长生你听,可能是结伴来找你逼婚的,声音比方才更响了呢。”
厉长生一阵语塞,总觉得小太子荆白玉已然不是自己初见时那单纯的小兔子,如今早已被自己教坏了去,反倒像个混世小魔王。
厉长生内心深刻反思,随即道:“公子听差了,应该不是什么逼婚的事儿。”
“那外面怎么了?吵得很厉害呢。”荆白玉道。
喻青崖赶忙甚是狗腿的道:“我去为公子探一探情况,请公子稍等片刻。”
荆白玉从席子上跳了起来,道:“不要。厉长生,我们一起去瞧瞧罢,我想到外面看看。”
厉长生也的确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便道:“好,这面走。”
喻青崖在前引路,三人很快穿过外堂,一出来就能瞧见人山人海的状况,果然有好几搓人群正在吵闹,推推搡搡的,瞧上去像是聚众打架斗殴一样。
就瞧中间的地方,几个家丁打扮的壮汉,正在互相推搡着。他们看起来都着实孔武有力,旁的排队之人不敢上前,都怕一不小心会被误伤。这么一来,旁边的队伍便更是混乱不堪。
“我家夫人应当是排在前面的!你们竟然插队!”
“谁插队?你们家夫人排了一半的队,就去看那热闹,半途走了,谁还给你们留着地方!”
“你这人怎么的说话?”
“你可知我家夫人是谁?”
“你可知我家二小姐是谁!”
“这最后一块新品凝团,应当是我家夫人的,凭甚么你们拿了去!”
“呸,最后一块凝团乃是我们小姐的。”
厉长生不用旁人解释,稍微听了一耳朵,也就知道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因着逼婚女子的事情,将外面的排队人群弄得有些个乱。香粉铺子出售的现货数量有限,有些是供不应求的,这有人买得到,有人排队也买不到,自然心中不愿,这不就打了起来。
喻青崖一瞧,插着腰气势十足,道:“喊什么喊,吵什么吵,来人啊,去把那些嚷嚷打架的,全都给本公子轰出去!忒的烦人,莫要吵到了我们小公子的清净!”
荆白玉还未有搞懂是怎么个回事,摆摆手道:“别这么着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你这样子,旁人会觉得我们开铺子的不讲理的。”
“这……”喻青崖还想在小太子荆白玉面前表现一番,现在倒是不知如何才好。
厉长生走上前来,道:“只是因着排队打起来了,也无有什么大不了的。公子请随我入内,长生自有办法。”
荆白玉纳罕的说:“有什么办法?为什么要进去才行?”
厉长生但笑不语,荆白玉一瞧他那模样,道:“你又卖关子是不是?进去就进去,走罢。”
厉长生道:“公子请。”
厉长生也是怕外面太乱,不小心伤到了小太子,所以才故意卖关子,要把荆白玉再给骗回去。
荆白玉入了内堂,道:“这回可以说了罢,我还想去外面凑凑热闹呢。”
喻青崖只觉得额上热汗都要冒出,这小太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伺候的,自己便有些个应付不来。
厉长生说:“不忙,先请喻公子去准备一些个笔墨与简牍。”
喻青崖无有二话,立刻亲自捧了不少笔墨简牍,尽数放在厉长生面前。
“这是做什么用的?我也想顽。”荆白玉说。
厉长生一听,干脆将笔墨与简牍交给荆白玉,道:“其实很简单。”
厉长生将简牍用小剪子剪开,分成一片一片的样子,一一递给荆白玉,道:“在竹片上写上序列号,然后按照顺序分发给排队之人。如此一来,门口也就不需排成长龙,亦是可以保证整齐秩序。”
“哎呀。”荆白玉惊喜的点点头,道:“就是来了人便领个牌子,这个办法着实好的很呢。”
喻青崖做生意这么多年,着实未有想到这样的办法,止不住钦佩的多瞧一眼厉长生。
喻青崖心说不得了,这厉长生怪不得被皇上太子器重,原是个十足厉害之人。好在自己未有真的与他交恶,否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厉长生淡淡的说:“不过是排队取号罢了,没什么稀罕的。”
厉长生乃是现代人,来到大荆时日虽是不短,但他那一手毛笔字,仍然不怎么够看,在行家面前是无法拿出手的。
正好荆白玉好顽,厉长生便将简牍分开,让荆白玉依次在上面写了序号,这样便可分发下去。
荆白玉兴致勃勃,道:“快快!分发下去罢!”
“且慢。”厉长生还有后话,道:“无需着急。”
喻青崖已然对厉长生打心眼里佩服,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
他赶忙驻了步子,道:“厉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厉长生道:“我看咱们铺子已然供不应求。这号牌发下去,恐怕亦是有不少人买不到想要的东西。不如这般……”
荆白玉与喻青崖都一脸着实好奇的盯着厉长生,眼睛一错也不错。
厉长生道:“买不到货品的客人,我们可以做一做全款预售。”
“全款什么?”荆白玉纳罕的问道。
厉长生说:“全款预售。就是先收下客人的钱,给他们出一个凭证。我们再上客人们需要的这些货品,等货品来了,找些个伙计,给他们送货上门,亦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
“我的娘亲呀。”喻青崖一脸佩服到五体投地的模样,道:“这个法子更好!咱们这店里天天的供不应求,好些个客人来吵闹,说排了好几天的队伍都买不到东西呢。如此一来,这事儿便可以解决了!而且还可以提前收了银钱,这周转便更加容易。”
厉长生道:“正是这个道理。不过这事儿需要好好记录,给客人一份凭证,咱们铺子里亦是要留下凭证,不可搞混了,也避免客人造假凭证。”
“是是是,”喻青崖兴高采烈,仿佛已然看到了更多的银钱在眼前飞舞,道:“我这就去叫伙计们干活!”
喻青崖急匆匆小跑着而去,荆白玉托着腮帮子,道:“看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进账更多的银钱啦。”
厉长生笑了,道:“有了银钱,好侄儿做起事儿来,可就要容易许多。”
“厉长生!”荆白玉顿时跳了起来,道:“你怎么的又占我便宜!”
厉长生便是诚心逗趣荆白玉的,却还要装作一脸正八经的模样,道:“不曾有,长生这里可说的是正事。”
“什么正事,我……”荆白玉气鼓鼓的瞪着他。
厉长生不待他开口,已然继续说道:“公子想想看,这日前是否传闻说北面闹了病症,一下子死了不少人,农田的收成亦是不好。不少人被迫背井离乡,迁往其他地方,大多百姓入了詹国境内。”
厉长生突然说上了正经事,荆白玉气得够呛,却也无有办法,道:“是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咱们秋猎回来,就有人上报父皇,说是出现了奇怪的病症,父皇还在说,幸好秋猎的时候未曾遇见,不然又要麻烦。如今太医署已然派人过去查看,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还未曾来回禀。”
荆白玉说到此处,止不住叹息了一声。
在古代,人口乃是一个国家能否兴亡的最重要因素之一。若是连人口都无有,那么想要打仗也出不了多少壮丁,很快就会被旁的国家吞并。
因为天灾人祸,很多百姓不得不离开家乡,徒步前往旁边的地方继续生存。闹病的地方正好就在詹国旁边,虽然百姓以前时长受到詹国士兵骚扰,但这会儿无有办法,也只好迁徙过去。
若是百姓全都迁去詹国,那詹国边关小镇人口骤增,定然会加速繁荣。而大荆这面则会变成鬼城,哪里还有什么繁荣可言。
厉长生道:“如此眼下便是公子您用到银钱的地方。”
“怎么说?”荆白玉问道。
厉长生道:“咱们这香粉铺子虽然开了还未曾有多久,但是入账着实不少。公子不妨将一部分挣来的银钱,命人送往灾区支援。若是银钱充足,太医署那面置办起草药来,亦是可以放开手脚用量十足。灾区的百姓,亦是可以在收成不好的时候,吃上一顿饱饭。”
“你说的对!”荆白玉连连点头,道:“是啊,反正我手头里的这些个银钱,一时半会也无有用处,不若按照你说的,全都拿去,一个钱也无需留下,反正以后咱们还会挣更多的钱,你说是也不是?”
“正是。”厉长生笑着伸手拍了拍荆白玉的头顶,道:“好侄儿心地善良,日后定然会有福报。”
荆白玉还是个孩子,似乎全不知心疼吝惜,一开口就将所有的银钱全都捐了出去,若是换成旁人,定然心疼不已,而荆白玉是连眼皮亦不眨一下。
荆白玉不满的拨开厉长生的手的,道:“你莫要忽悠我,我才不相信什么福报,做事儿还是要凭实力的好!”
“这话可不能这般说。”厉长生一脸谆谆教导的模样,道:“福报这种事情,听起来的确不怎么靠谱,可谁又说的准呢。那些个远在北疆的难民们,或许指不定哪一天,就能帮上好侄儿你的忙。虽然这个世界上,的确有许多恩将仇报,或者忘恩负义之人,但好事儿做的多了,亦是会碰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人。长生相信,像公子这般善良之人,还是有的,且并不少。”
荆白玉不知道为何,听着厉长生这句话,心中突然一阵波动。他仰头瞧着厉长生,忽然很是正经的开口说:“厉长生你放心,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的!日后若我真的能做了皇上,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开口讲,我什么都能给你。”
厉长生半真半假,听起来顽笑一般的道:“那是自然,到时候长生可不会客气,定然会多多开口的。”
喻青崖去叫伙计发了排号,随即急匆匆的走回来。他站在门口,就听到里面荆白玉与厉长生的对话。
一瞬间,喻青崖觉得自己这会儿还是莫要进去打搅的比较好,以免惹人嫌。
喻青崖心中暗暗思忖着,这厉长生果然不同寻常,竟是比自己干爹还要厉害能个。看样子,小太子荆白玉对他简直“死心塌地”,日后一旦小太子荆白玉登基即位,厉长生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无人能及。
喻青崖心中那小道道一套套的,又寻思着,眼下看来最应该讨好的就是厉长生这人,决计不可得罪了去,那往后才有好日过。
“是了……”
喻青崖点点头,自然自语嘟囔说:“若是我与厉长生交好,到时候定然飞黄腾达,那与现在便不可同日而语了!到时候有了一番成就,爹爹就再也没办法骂我了!”
喻青崖说到这里,止不住自己偷偷笑了起来。
“哎呦,喻公子!喻公子!你在这里啊!”小厮的声音打破了喻青崖的美梦。
喻青崖咳嗽一声,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和鬓发,道:“做甚么慌慌张张的?可是外面客人取号出了问题?”
“不是不是啊公子。”小厮满面愁容,道:“是有人来踢馆了!说是要砸了咱们家的招牌呢!”
“踢馆?!”喻青崖低呼一声,说:“呸!我喻公子的铺子都有人敢来踢馆!着实活的不耐烦了,他可知道我爹爹是什么人?我……”
他话未有说完,内堂里的厉长生与荆白玉听闻了外面喻公子的大嗓门子,便自内而外走了出来。
荆白玉一脸颇为无奈的模样,道:“你怎么又开始喊你爹爹的名儿了?叫得那般亲,但倘若你爹爹真的突然出现,却又要把你吓得尿裤子。”
“公、公子……”喻青崖面上有点烧烫,道:“瞧您说的这话,我爹……我爹又不是什么恶鬼,怎么会吓得我尿裤子呢?”
厉长生与荆白玉早已拿捏住了喻青崖的短处,可不就是喻青崖的爹爹喻厂督。但凡提起喻厂督的名儿来,喻青崖瞬间从恶霸变小老鼠,怂得不能再怂,看来是怕极了的。
喻青崖不好意思承认,期期艾艾的模样,道:“绝无这样的事儿,我爹我爹……”
“好了。”厉长生这会儿开了口,道:“外间可是真的有人踢馆?带我们去瞧上一瞧。”
小厮连连点头,道:“是真的!突然来了个夫人!带着四五个家丁呢!说是要拆了咱们的铺子!”
厉长生领着荆白玉的手,道:“带我们去瞧瞧,莫要耽误。”
“是是是,这边请。”小厮着急忙慌带着他们便走。
喻青崖反而被甩在最后一个,独自一人还在嘟囔着:“我才不怕我爹……”
“你们瞧瞧!瞧瞧我这脸!”
“毁了!都毁了!”
“就是用了他们铺子的面脂!”
“说是厉长生亲自调配的,我呸!”
“指不定是哪里做的破烂货呢!”
“我的脸呀,涂了那面脂便烂了呢!”
厉长生与荆白玉一道出来,便听到一个底气颇足,声音尖锐的女子声音,一连连的叫骂着,连口气儿亦是不喘的,一准便是那踢馆来的人。
铺子前面还有好些个领排号,等着包装货品的客人们,突然间有人踢馆,皆是指指点点的围观在一旁。
不只如此,眼下临近晌午,街面上煞是热闹,旁边就是酒肆,许多用饭的客官听到这面的动静,都跑出来瞧个究竟,一时间竟然聚集了许多人。
男男女女的,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竟是还有车舆停在了旁边,似是连路过的路人也停了下来,想凑上一凑这热闹。
“咦?”
荆白玉一走出来,只听到踢馆女子的声音,还未有瞧见那女子真容,倒是被旁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厉长生低声问道:“怎么了?”
荆白玉抬手指着外面,说:“你瞧,那有一辆车舆。”
厉长生望了一眼,果然见人山人海之后,停着一辆车舆。车舆不小,看起来考究别致,旁边跟着一水衣帽齐全的家丁,着装统一,模样周正,一看便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仆役。
荆白玉又道:“那主人家的扳指,有点眼熟呢。”
厉长生再瞧一眼,那车舆的窗帘子掀起了些许,的确可瞧见一只墨黑色的扳指。但因着距离有些个遥远,所以厉长生也是瞧不太清晰。
“嗬——”荆白玉还在寻思,以前在什么地方瞧过那只墨黑的扳指,脑子里没个思绪,却顿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在了厉长生的身后,道:“厉长生你瞧,那夫人的脸好可怕呀,都是红包!”
那面铺子外边叫叫嚷嚷的踢馆夫人,瞧见里面总算出了人,立刻带着仆役大步上前来叫嚣。
荆白玉定眼一瞧,着实吓坏了,心脏扑通扑通都跳快了些许。
厉长生伸手拍了拍荆白玉的后背,安慰道:“别怕,没什么的。”
那夫人的脸颊着实恐怖异样,红肿不说,还起了许多红色的小包,乍一看癞/蛤/蟆一样,密密实实的,着实让人反胃。
围观众人都对那夫人指指点点的,道:“太可怕了……”
“是啊,真是用了面脂变成这样的?”
“不知道啊,我也还不清楚呢!”
“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罢!”
旁边的车舆还停着未有离开,那车帘子掀开的更大了一些。旁边跟着的仆役立刻上前半步,低声道:“老爷,用不用小的去……”
“不必。”车内之人声音略显低沉沙哑,道:“再看看情况。”
“是,老爷。”仆役立刻恭敬的答应下来。
“呼——”的一阵秋风吹过,车帘子被吹得窸窣作响,一瞬间全部掀起,露出了车内那老爷的模样来。
但瞧车内那老爷竟甚是年轻,约莫三十出头模样,左手一枚墨黑虎头扳指,脸部轮廓刀削斧劈一般,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内勾外翘半眯眼半闭,鼻梁高挺笔直,略有鹰鼻之相,嘴唇亦是有些个偏薄,一眼瞧上去,并非什么好相与之人。
但他长相英气俊美,周身一股肃杀禁欲之气,倒是格外吸引旁人。
那老爷正透过车舆窗子,目光平静的瞧着铺子前发生的事情。
喻青崖也跟着快速赶来,瞧见那满脸红包的夫人,也是倒抽一口气。他心里有些个没底儿,凑到厉长生身边,小声问:“厉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厉长生淡淡一笑,道:“无需担忧,拙劣小计罢了。”
“什么?”喻青崖有些个听不懂。
厉长生上前两步,躲在他身后的荆白玉拽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
厉长生淡定的道:“敢问这位夫人,是哪位香粉铺子的同行?”
“什么?”满脸红包的夫人瞪了厉长生一眼,呵斥道:“你说的甚么话?我家里可不是卖货的!我是用了你们铺子的面脂,才把脸给毁了,今儿个来找你们讨个公道!若是你们无法给个交代,我便把你们的铺子给拆了!叫你们以后再也做不得生意!”
“夫人稍安勿躁。”厉长生道:“这些日子,我们铺子的生意的确不错,想来这街面上原本的三家香粉铺子,恐怕生意不好过了罢?”
喻青崖一听,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街头那薛老爷铺子的人请来的?故意来我们这里找茬是罢!你可知道我……”
他话没说完,已然被荆白玉拽了拽。
喻青崖一脸不解,荆白玉低声道:“别再问别人知不知道你爹是谁了!丢人!”
“我……”喻青崖顿时哑口无言,他方才的确是想要问那夫人,知不知道自己爹是谁的。
夫人一听,立刻骂道:“呸!你们这些缺德的东西!竟还敢冤枉我是故意来找茬!大家伙听听呀!我这脸都毁了,他们还不允许我来讨个公道!你们说这是什么道理。以后都别在他们家买东西了,他们店大欺客,咱们这些小人物啊,是不用起他们店里的东西的!”
“夫人稍安勿躁。”厉长生听她连珠炮一般喊了许多,也不见多着急,道:“有理不在声高,也不在你说了多少。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可以给夫人您一个公道。”
“怎么的?”夫人冷笑一声,道:“可是要用银钱打发我?我告诉你,我家里面可不缺那些银钱!今天我就是要个公道,要让大家伙都知道,你们铺子卖的是甚么样的货!就是要你们铺子做不下去!”
“哎呦好大的口气!”喻青崖忍不住了,道:“还说不是来砸场踢馆恶意找茬的!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罢!”
“怎么的怎么的!”夫人尖声大喊,道:“你们卖了破烂货,还不允许我来砸场!你们看看我的脸,哎呦这个疼啊!疼死我了!”
喻青崖差点被那夫人给气炸了,他虽是个孤儿,不过从小被喻厂督收养,从他记事儿开始,便是喻家唯一的公子,旁人无有不怕他的,谁敢对他如此大呼小叫?可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喻青崖生气起来,仿佛十头牛也拉他不动的模样,就连荆白玉亦是震慑不住。
厉长生一瞧,再过不久,恐怕喻青崖都要露胳膊挽袖子动手揍人了。
厉长生倒是并不担心,淡淡的开口道:“喻公子,你可知道生气大笑大喊的时候,是很容易产生表情纹的。”
“什么纹?”喻青崖脸红脖子粗的,道:“这都什么时候,旁人都欺负到头上拉屎撒尿了,还什么纹呢。”
厉长生继续道:“就是脸上的皱纹,喻公子你瞧瞧,你眼角和嘴角是否多了两条皱纹?”
“什么?!”
喻青崖顿时惊得差点跳起,也顾不得与那夫人吵架,赶忙跑到镜鉴面前,对着镜鉴使劲儿的照,道:“我的娘啊,在哪里?在哪里?”
荆白玉鄙夷的看了一眼担心不已的喻青崖,真就没有比喻青崖更爱美的人了,厉长生果然将喻青崖治得服服帖帖,拿捏的恰到好处。
厉长生打发了喻青崖,这才与那夫人继续道:“夫人不必着急,是否毁容,请让在下一试便知。如今大家也都瞧着,若真是我们的面脂不好,我们定然给你公道。但若真是夫人找茬踢馆,我们亦是要讨个公道的。”
“你……你想做什么?”
厉长生过于冷静,那夫人倒显得有些个慌了神儿,说:“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我带了人的!”
夫人打了个眼色,身边一群家丁立刻上前。
“大胆!”荆白玉一见,呵斥了一声,就瞧从里面快速涌出一众人来,瞧着也像是家丁,但那气度着实又不太相似。
荆白玉今儿个出宫,并未有窦延亭将军护卫,所以带了其他的侍卫。就见驺虞领头,身后带着一干十数个侍卫,那气场全不是对面家丁可比的。
夫人与家丁一瞧都慌了,他们一个香粉铺子而已,里面有些个伙计是正常的,怎么会有这般多的打手?
夫人本十拿九稳,但如今一瞧,自己竟是落了下风。
夫人干脆大喊起来:“哎呦喂,你们快看啊,他们准备人多欺负人少了!哎呦喂,活不成了!”
荆白玉不干了,道:“若不是你们准备先动手,我才不会叫人过来,你这刁妇,着实不讲道理!”
“什么?我不讲道理?”夫人冷冷的瞧着荆白玉,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凭的在我面前作威作福!我今儿个先教训教训你再说!”
夫人瞧荆白玉一个孩子,这柿子自然要找软的捏,便相中了最弱小的荆白玉。
夫人亲自上前,便要抬脚去踢荆白玉。
荆白玉吓了一跳,全无想到这女的如此蛮横泼辣。他想要往后闪避,但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已然将荆白玉抱了起来。
“哎呀,你别抱我,好丢人呀!”
荆白玉抬头一瞧,可不是厉长生?
厉长生脸色难看至极,将荆白玉抱起来护在怀里,目光凉冰冰的瞧着那夫人,道:“若是对孩子动手,别怪在下不客气。”
“是啊,怎么动手打孩子呢?”
“这也太狠毒了罢!”
“你瞧人家孩子多小啊。”
围观众人一阵斥责,那夫人气怒之下失了方寸,现在也觉得不占理,却也不好赔不是,硬着头皮道:“我是来讨公道的,你们莫不是想用这个孩子糊弄过去罢!忒也卑鄙了些!”
厉长生道:“自然不能叫某些人这般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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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长生道:“请夫人这里坐,在下要检查一下夫人您的脸,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厉长生从系统商城之中快速购买了一瓶眼唇卸妆液,莱珀妮的眼唇卸妆液乃是水油分离状态,比一般的卸妆液来说,卸妆能力可谓是极强的,不论什么样的眼影眼线或者睫毛膏,都可轻轻擦拭卸除,无需长时间的湿敷,可节省大量的时间。
卸妆液里还有保湿成分,以及消炎美白成分,还可在温和卸妆的同时,祛除眼部唇部色素沉积现象。非常适合唇色暗沉,眼皮暗黄发黑之人。
只是有一点问题,莱珀妮这一款眼唇卸妆液使用时,尽量不要将液体流入眼中,与很多卸妆液一样,如果不甚流入眼中,或在短时间内造成雾白,使眼前略显模糊。
“什么?”夫人连连退后,哪里情愿坐下,道:“我不坐,你想对我干什么?”
她说着,当下急中生智,又高声呼喊了起来,道:“哎呦,救命啊,没脸活了。这人要非礼我,他……他这是要对我做甚么呀!你可别过来!”
厉长生瞧着她,冷笑一声,道:“在下怀疑夫人脸上的红包,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用一些胭脂染料涂抹而成,不如就让在下帮夫人卸妆试试看。”
“不要!”夫人大喊着,还双手护住胸前,道:“你要干甚么?别过来!非礼呀!”
厉长生听了,脸上一点表情也是未有,目光平淡的瞧着她,道:“夫人开顽笑了,这般多人瞧着,长生如何能对夫人做些什么?况且,夫人来我厉长生的铺子找茬踢馆,难不成连我厉长生的底细都未曾打听一二。”
“呀!”
“他就是厉长生啊!”
“这就是厉大人,好生俊美!”
厉长生自报家门,周围顿时多了不少赞叹之声。
如今都城之中怕是再无人孤陋寡闻的,不曾听过厉长生这个名字。
这厉长生乃是中常侍,兼上军校尉。不仅受到皇上与太子的宠信,更是手握重兵。
厉长生嘴出名的一点,便是相传他俊美无俦。竟是比那顶顶大名的陵川王荆博文、花花公子陆轻舟、厂督义子喻公子还要俊美得多!
今儿个大家一瞧,止不住都感叹了起来,果然名不负虚传,竟是比传闻中更叫人惊讶。
众人仿佛已全不记得,这厉长生乃是个如假包换的寺人。仿佛厉长生的颜值优势,足以弥补任何一处缺点。
“你……你就是厉长生?”
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也不知怎么的,说话的声儿竟然抖了一抖,不由就变得软糯了下来。
夫人捂住嘴巴,脸上的煞气全无,反而多了几分娇羞模样,道:“我的老天爷啊,你就是厉长生吗?我竟然见到了厉大人您啊!”
“什么情况?”
那面喻青崖还想着要不要上前帮忙,一时脑子里打结,情况是不是与预想中有些偏差?
荆白玉双手抱臂,一脸鄙夷,道:“怕是又一个被厉长生这大坏蛋给骗了去的。”
“厉大人,您……您听我解释一下。”夫人结结巴巴,扭扭捏捏的,还有几分着急,道:“其实我的脸……唉我的脸没什么事儿,和厉大人您全无关系呢!其实……其实……”
“这位夫人。”
厉长生忽然叫了她一声。
夫人听到厉长生的声音,顿时心神摇动,一脸痴迷的瞧着他,心脏砰砰砰狂跳不止。
厉长生趁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然快速将卸妆液倒在布巾之上,然后在那夫人脸上一蹭。
“哎呀!”
“快看啊!”
“他脸上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画上去的啊。假的!”
夫人听到旁边斥责的声音,这才醒悟过来,赶忙捂住自己被卸了妆的半边脸,道:“我我我我,我不是……我只是……”
“真的是来踢馆的!”
“我差点就信了她呢。”
“我就说嘛,这家铺子的东西是最好用的。不会有错。”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对着夫人指指点点。那夫人前一刻还沉浸在见到厉长生本人的喜悦之中,这会儿便什么喜悦也无,难堪的厉害。
“愣着做什么,快走!”
夫人招呼了打手们,急匆匆的,什么也顾不得了,埋头就跑,一口气便冲出了铺子去,转眼不见了人影。
“怎么跑了!”喻青崖立刻道:“快快!去抓她!别让她跑了!闹了事儿就想跑,我呸!”
小厮们立刻应了一声,急匆匆便跟着跑出去。
荆白玉感叹道:“跑的真快。”
“公子无事罢?”厉长生低头瞧他。
荆白玉背着手,小大人一般,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啊?你不抱我,我也能躲开。那夫人又不会武功,我可是很厉害的。”
“是是。”厉长生点头道:“我只是一时担心公子罢了。”
厉长生又说:“那我们入内罢,眼看着也要用午膳了。劳烦喻公子去组织一下外面那些客人,继续取号。”
“好好好,我这就去。”喻公子道。
荆白玉瞧着外面,道:“我也想去发排号,看着就好顽。”
“这可不行。”厉长生道:“公子还是入内休息罢。”
“不要。”荆白玉不依,说:“里面坐着没意思,账本我也不喜欢瞧。”
喻公子一听,立刻拍马屁道:“对对,里面太闷了,公子在外面帮帮忙也没什么的。有我保护公子,决计不会出……”乱子。
喻青崖还未说完,便被厉长生冷冷的瞧了一眼,顿时话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也不敢再说出口。
“公子公子!”
这时候小厮又从外面跑了进来,喻青崖一听就觉得头疼,说:“又!又!又!怎么了?你今儿个叫我多少次了,每次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小厮赶忙道:“公子!那找茬的夫人,我们跟上了,瞧见她跟几个人接头!我这不是特意跑回来跟公子您汇报嘛!”
“找到了!”
荆白玉第一个跳起来,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干来找我的邪茬儿!走!厉长生,我们去会会他。”
“对。”喻青崖也说:“我们去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厉长生有些不怎么感兴趣,但是拗不过荆白玉与喻青崖,只好跟着一同从后门出了铺子。
小厮带路,指着前面,道:“就在前面那巷子里,方才那夫人急匆匆走进去,有一辆煞是奢华的马车停在里面,我瞧见他们在说话,至于说什么,未曾听清出。”
喻青崖露胳膊挽袖子,道:“好啊,就叫大爷我瞧瞧,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连我的晦气也敢找。”
“呀,是那辆马车!”
他们入了巷子,倒是未曾瞧见什么夫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但马车还是有的,就停在巷子边。
荆白玉指着车舆道:“厉长生你瞧,眼熟不眼熟。刚才那夫人来找茬之时,这马车也在咱们铺子前面停着,我以为是路过看热闹的呢!没想到竟然是找茬的雇主啊!”
“嘶,这车舆,瞧着有点子眼熟。”喻青崖皱了皱眉头,道:“哦我知了,肯定是日前总在街头瞧见过,哪里能不眼熟,定然是街头姓薛的那家铺子的马车!”
厉长生记得这辆车舆,主人家的模样倒是未曾见过,只知道他手上戴着一枚墨黑虎头扳指。
喻青崖打头,气愤愤的大步走了过去,站在车舆跟前,便大声呵斥道:“呸!龟孙子,你出来!敢来大爷我这儿捣乱,你可知道我爹爹是何许人也?”
“又来了……”荆白玉一听喻青崖的开场白,顿时无奈的就想调头走人。他心想着,喻青崖是不是肚子里的词儿过于贫乏,为什么见人就说他爹,全不会别的?
车舆之内并无声响,秋风一阵阵吹来,轻微的将车帘子掀起,倒是可以稍窥洞天,里面的确坐着个人,依稀可见黑色的衣袍,面料考究,一瞧便知里面的人有些身份地位。
随着车帘子掀开些许,厉长生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是焚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