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血腥味儿从锦盒涌出,他们一个个都向后缩着,有的甚至捂着口鼻,一副马上要吐出来的模样。
政事堂内已然鸦雀无声,厉长生摆摆手道:“若是未有其他事情,厉某人先走一步。”
他说罢了,转身离开了政事堂,只留下一群安静的朝臣们。
厉长生离开,姜笙钰也离开,政事堂这才活跃了起来。
“唉——”
有大臣叹息一声,道:“如今厉长生越来越狂妄自大了,偏生陛下对他极为宠信,参奏的本子递上去,陛下也未有丝毫的回复,唉——”
“再这般下去。”有人也跟着叹息,道:“恐怕厉长生都要变成咱们大荆的皇帝了!”
“嘘——”
有人吓得一个激灵,道:“这些胡话你可莫要说出口!”
“是啊,可莫要乱说。”
“这话也忒的吓人。”
“别说了别说了……”
就在一群劝阻的声音之中,也不知谁说了一句:“我看变天也不远了。”
随即政事堂中又安静了下来。
厉长生从政事堂离开,步履极快,冲着荆白玉的寝殿而去。
厉长生回到寝殿还未进入,就看到了荆白玉的影子。
荆白玉是不能离开寝殿的,寝殿外面有大量的涤川园军守卫,旁人也根本无法接近寝殿。
荆白玉就趴在寝殿的窗口处,看起来身子板瘦弱的厉害,只孤零零一个人,十足的让人心疼。
厉长生不只一次瞧见荆白玉这般趴在那里等着自己回来,每日每日里基本就是这个模样。
他轻轻的走过去,这次荆白玉未有隔着大老远就发现他。
荆白玉很安静,侧着脑袋,用手托着腮,怀中抱着兔子顽偶。
“原是睡着了……”
厉长生低声笑着道。
荆白玉趴在窗口睡了过去。
他总是在内殿,也没什么可以顽耍的,无聊的厉害,从厉长生离开开始,便等着他回来,实在是太没意思,不知不觉就趴在窗口睡了过去。
厉长生将人抱起来,轻轻的放在榻上,给他盖好被子。
荆白玉未有醒来,非常的安静听话。
厉长生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发,道:“最近我太忙了,都没时间陪着小白,真是委屈了小白。”
荆白玉听不到,睡得很是安详。
厉长生如有所思,道:“要让小白高兴才行。”
荆白玉混混沌沌睡了一觉,睡梦之中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在他瞧来,乱七八糟的,全不能理解,不过有的却甚是真实。
荆白玉迷糊的坐起身来,顿时眼睛雪亮。
“叔叔!”
荆白玉一睁眼,发现厉长生回来了,而且就躺在他身边,简直惊喜非常。
“叔叔!”
荆白玉十足开心,靠在厉长生肩膀上,撒娇一样的挽住了厉长生的手臂。
厉长生也有些累,睡下不多久,被荆白玉吵醒,声音略微沙哑的说:“小白醒了?”
“叔叔,喜欢……”荆白玉每日里不知道要说多少次“喜欢”,倒是比以前要坦率的太多。
厉长生笑着道:“小白这么乖,想要什么奖励?”
荆白玉侧着头瞧他,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厉长生伸手摸着他的头发,道:“小白,想不想出去顽一顽?”
荆白玉仍是不解。
厉长生指了指窗外的方向,道:“就是去那外面。”
“叔叔?”荆白玉虽然不会表达,但大体明白了,那是叔叔离开自己去的地方,每天叔叔都会离开自己很久。那么外面……
一定很有意思。
荆白玉当下露出甜甜的笑容,对着厉长生用力点了好几下头。
厉长生道:“若是小白想,叔叔就带你出去顽。”
“出去?”
灵雨吓了一跳。
晚膳的时候,厉长生与灵雨说了一声,说是明日想要带荆白玉出去转转。
灵雨迟疑着说:“若是……若是旁人瞧见陛下这副模样,恐怕……”
恐怕就要天下大乱。
厉长生握着荆白玉的手,道:“放心,我会保护好小白的。”
荆白玉如此乖巧,却要一直被困在寝殿之中,这让厉长生有些个心疼。
他不希望荆白玉整日都在等待自己中度过,也希望荆白玉能开心一些。
灵雨着实是不能放心,虽然厉太傅一项很是靠谱,但这次情况非同小可。
厉长生道:“也不去旁的地方,不如就去喻风酌的府邸上转一转。”
“喻大人?”灵雨更是迟疑,道:“那喻公子岂不是要知道这件事情了?”
现在除了冯陟厘和姜笙钰是完完全全知晓之外,旁人还都摸不着头脑,喻风酌虽然猜出一些,但绝不知道荆白玉的具体情况。
厉长生将荆白玉带到喻风酌的府上,喻青崖定然会遇见荆白玉,发现荆白玉的秘密。
厉长生笑着道:“喻公子平日里是最多花样的,若是小白有他陪着,应当会高兴许多。”
原来厉长生是想要抓喻青崖来当劳动力,让他陪着荆白玉顽,怪不得这事情会让喻青崖知道。
厉长生已然想好,第二日一早便即出发。
这一大清早,喻府安安静静的,下人还未有全部起来。
大门突然被叩响,小厮从里面探出头来,见到是厉长生,登时满面惊喜,道:“是厉太傅来了,小的这就去禀报。”
厉长生如今在都城之内,简直便是头号风云人物,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厉长生年纪轻轻已然是皇帝最宠信的大臣,位高权重,而且足智多谋。
在都城被叛军攻陷的水深火热之中,厉长生竟然带领一支小队,便将都城夺了回来,结束了百姓地狱一般的生活。这满都城的百姓,简直就将厉长生奉若神明。
更何况……
厉长生这尊神明,皮囊还是极为俊美无俦的。
旁人静静听着厉长生的丰功伟绩,就已经觉得他是神,再一见到厉长生那无人能及的俊脸,顿时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虽然这朝堂之中的大臣们,对厉长生颇有微词,可厉长生在百姓心中,那地位是无法动摇的存在。
喻风酌府上的小厮也认识厉长生,当下十分欢喜的吩咐人进内禀报,然后将人恭敬的迎了进来。
来的不只是厉长生,还有“第一次”出门,看什么都好奇的荆白玉。
荆白玉披着厚重的披风,戴着帷帽,挡住了面容,紧紧抓着厉长生的手,跟在厉长生身边。
小厮有些好奇,止不住多打量了“全副武装”的荆白玉两眼。
荆白玉感觉到小厮的目光,似乎有些害怕,凑在厉长生身边,紧紧贴着。
厉长生倒是坦然,微笑着说道:“内子有点怕生。”
那小厮一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说道:“小人唐突了,原来是太傅您的夫人啊,真是失礼。”
荆白玉被挡着脸,身量虽然不矮,但是看起来纤细羸弱,尤其站在厉长生身边,就显得小鸟依人许多,说是厉长生的夫人,根本一点违和也无。
小厮深信不疑,恭敬的将人带到了里面的厅堂,奉上热茶。
喻青崖此时还在懒睡,虽说天气已经开始变暖,但一大早上仍是冷得他不想钻出被窝。
“公子!”
小厮在外面叫着,道:“公子快起来罢!厉太傅来了!”
“厉太傅?那是谁……”
喻青崖没睡醒,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
小厮又喊道:“厉太傅还带着夫人来了,公子莫要让贵客久等啊。”
“厉太傅?”
喻青崖终于醒了一些,翻身坐起,恍然大悟道:“厉长生来了?厉长生哪里偷的夫人?”
他干脆三两下穿好衣裳,急匆匆便去观摩厉长生的夫人。
喻青崖到厅堂的时候,喻风酌已经在了。
果然看到厉长生身边一个穿着白衣的纤细身影,乍一看身段风/流,着实可人疼的模样。
只是戴着帷帽,根本看不出模样来。
喻青崖走近了一瞧,顿时“咳咳咳”的,差点自己把自己给呛死。那小厮所说的,厉长生厉太傅的夫人,可不正是大荆如假包换的皇帝陛下荆白玉?
虽然蒙着面,但是喻青崖太熟悉荆白玉不过,还是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咳咳咳——”
喻青崖猛烈的咳嗽着走了进来,道:“我说你们这是顽的哪一出?陛下怎么成了……”
“嘘——”
喻风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去将门掩上,莫要咋咋呼呼的。”
喻青崖被说了,有些个不乐意,但还是走回去,将厅堂的大门关上,再规规矩矩给荆白玉行了礼,这才坐在席间。
荆白玉仿佛未有瞧见喻青崖似的,不摘下帷帽,也不搭理喻青崖,只是拉着厉长生的手,特别亲密的模样。
喻青崖一瞧,怪不得小厮会将陛下误认为是厉长生的夫人,这模样叫外人瞧了,当然很容易被误会啊。
喻青崖感觉自己已经糊涂了,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喻风酌其实也很意外厉长生带着荆白玉前来,他早知道荆白玉出了些问题,但是万万未有料到……
荆白玉举止奇怪,仿佛眼中只看得到厉长生一个人。还时不时的凑近厉长生,低声耳语着。
不过喻风酌作为一个武功不错之人,可以将荆白玉的耳语听得一清二楚。
荆白玉声音很软,管厉长生叫叔叔。
喻风酌此时才发现,情况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喻青崖摸不着头脑,道:“陛下与厉太傅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要吩咐我去办的?”
厉长生微笑,道:“的确有点事情,想要喻公子帮忙。”
“厉太傅太客气了。”喻青崖豪爽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有什么,厉太傅只管叫我去,我义不容辞!”
厉长生笑容扩大,道:“最近长生着实繁忙的厉害,所以无法时时刻刻陪在陛下身边,唯恐陛下会觉得有些无聊,所以恳请喻公子能抽出些时间来,多陪一陪陛下。”
虽然荆白玉有灵雨陪着,但是灵雨是个规矩的性子,两个人在一块也顽不出什么花样来。喻青崖可就不同了,花样遍地皆是,荆白玉以前又和他投缘,应当能给荆白玉找些个乐子来。
“陪……陛下?”喻青崖摸不着头脑,心中也是纳罕不已。
这陛下已然健健康康的,没什么大事儿,为何还不早朝,还将一切都交给厉长生来处理?
喻青崖好奇的问道:“怎么陪个法子?”
厉长生拍了拍荆白玉的肩膀,道:“小白,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让喻公子陪着你顽,可好?”
荆白玉瞥了一眼喻青崖,又是满面嫌弃的模样,好在隔着帷帽,所以喻青崖根本看不到那鄙夷的目光。
荆白玉立刻摇头如拨楞鼓,委屈的道:“叔叔……叔叔,要!”
“叔叔?”
喻青崖听到荆白玉的声音,好奇的说:“叔叔是谁?谁是叔叔?”
荆白玉一个劲儿的摇头,头上戴着的帷帽终于被晃了下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嗬——”
喻青崖在旁边到抽一口冷气,吓得差点停止呼吸。
就瞧陛下荆白玉,皱着眉头嘟着嘴巴,眼光里竟然水汪汪的,有晶莹如珠的泪花,顺着脸颊滚下来,落在他纯白色的衣衫之上。
荆白玉听厉长生让旁人陪着自己,还以为厉长生不要自己了,当下委屈的哭了起来,一抽一噎的,别提多可怜儿。
喻青崖却被荆白玉那小可怜儿一样的表情,深深的震撼住,吓得结结巴巴起来:“爹爹爹爹爹……陛陛陛下他……好像病了!”
厉长生赶忙抬手给荆白玉擦了擦眼泪,道:“小白乖,不要哭。叔叔没有不要你,只是找人陪你顽,想让你开心。”
荆白玉嘴巴嘟得更高,不乐意的仍是摇头,瞧着目瞪口呆的喻青崖,道:“叔叔,不……”
他不太会表达,最终憋出一个字来,也算是言简意赅。
“丑。”
“咳——”
旁边的喻风酌,着实未有忍住,用低低的咳嗽声,掩盖住了他的笑意。
喻青崖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厉太傅,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瞧着……瞧着……”不太正常。
真的太不正常了!
厉长生未有细说,只是道:“暂时的而已,我会将陛下治好的。”
“暂时的就好。”喻青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喻风酌却未有那么轻信这句话,道:“厉太傅今日前来,可还有其他什么事情?”
厉长生点了点头,道:“的确有事情与喻大人要说一说。”
喻风酌长身而起,道:“有劳厉大人随我前来。崖儿,照顾好陛下,可知道了?”
“这……”喻青崖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的点了点头。
荆白玉也不怎么愿意离开厉长生,但最后还是乖乖巧巧的点头。
厉长生安抚了一下荆白玉,便跟着喻风酌离开了厅堂,道里面去说话。
厉长生开门见山,道:“成国已然就要举兵,喻大人应当也听说了,长生已经下令斩首成国国君。”
“是。”喻风酌道:“略有耳闻,让朝中大臣担忧不已。”
厉长生道:“并无什么可担忧的,姜王已经决定出兵共同讨伐成国。就不知道……离国的意思如何。”
喻风酌是离国人,厉长生此次前来,便是来问问喻风酌的意思。
喻风酌露出微笑,道:“厉太傅对我离国国君有恩,国君对您是敬佩有加,厉太傅开口,国君定然无有不答应的道理。尤其此次,有厉太傅主持大局,成国无有占上风的道理。”
“有喻大人这句话,长生也就放心了。”厉长生道。
成国想要趁着荆白玉修养的工夫,前来讨一杯羹。分明是看准了大荆要休养生息,不敢与他开战。此时此刻下战书,指不定就能将大荆的朝臣吓得屁滚尿流,也好趁机提出一些要求,获得银钱和土地上的补偿。
不过成国人打错了算盘,厉长生并不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不打算唯唯诺诺的屈服。大荆联合姜国和离国,三国加起来对抗一个成国,这一仗还未开始,成国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喻风酌道:“成国的事情,厉太傅无需费心。倒是陛下……”
他说到此处,稍作停顿,道:“陛下的情况,着实让喻某人大吃一惊。说句实话,陛下这样的情况,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恢复的罢。”
厉长生未有说话。
喻风酌道:“如今已经拖了月余,厉太傅有几分把握,再将陛下的情况拖下去?纸终究就包不住火的。”
厉长生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
喻风酌说道:“不论如何,喻某人是站在厉太傅这面的。喻某人也知道,厉太傅与陛下感情极好,是不愿意做出令陛下伤心的事情。可厉太傅要仔细一想一想,这事情拖的太久,若是万一真被旁人发现,群臣肯定会孤注一掷,要求陛下退位让贤,到时候皇位花落谁家,恐怕难以独断,陛下可真的便与皇位失之交臂了。但……”
他话锋一转,笑着又道:“但若是厉太傅可拥此位置,等陛下有所好转的时候,厉太傅还可将皇位还给陛下,不是吗?”
还……
厉长生听到喻风酌的话,止不住低笑了一声。
喻风酌说的太好听了,厉长生知道,自己是多么有野心的一个人。若是他真的坐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怕是会……
不想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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