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格接起手机时,警署的技术分析人员立刻开始解码电话信号和通讯基站,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竟分析不出有效的信号。
电话是从国外打来的,10秒钟换一个地点。
言格心无旁骛地接起电话,缓缓说了句:“你好。”
对面有好几秒没有动静,但很快,杨姿傲慢挑衅的声音传来:“言。格。”一字,一句。
“是我。”他并无多话。
杨姿那边没料到他是这种态度,便说:“甄意在我手里。”
“嗯,我知道。”惜字如金。
“你从她绑架到现在,做了些什么?”
“分析你。”只字不提甄意,反倒把重点放在她的身上。
电话那边的人笑了一下,竟好似被愉悦了:“哦?说说看,都分析了一些什么?”
“恕难奉告。”
那边的人哼笑了一下,很快有了打火机的声音,隔几秒,言格的心猛地一沉,下一刻,便是甄意凄厉的惨叫:“啊!!”
一室的警察都沉默了。
言格背脊僵直,碎发下的眼眸深邃得像夜里的海,
他没作声,只缓缓地抬起手,用力摁了一下眼睛。
那边轻笑:“言格,现在我们可以交谈了吗?”
言格极力摁着眉心,摁了很久,才抬头,眼神渐渐聚焦,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和冷冽:
“30年前,一位少女送孕妇回家,自此失踪。她被孕妇拐骗至家中,被囚禁。孕妇把她送给她的丈夫,作为孕期不能满足丈夫**的礼物。同样,也作为日常生活中满足丈夫变态性虐心理的替代品。他们把那个少女囚禁起来,夜夜给她非人的虐待和折磨。把她变成了他的**。
很多年后,这个**怀孕了,生了一个女儿。丈夫对奴隶有了浅薄的感情,把这个女儿养在身边,儿女双全。可后来妻子又生了一个女儿。小女儿与大女儿水火不容。
于是,大女儿被送去了孤儿院。那时,她年纪还小,但也应该记得一些事情。”
“你真厉害。”那边的人又开始抽烟了,“那个男人那么大的官,都让你翻出黑历史。哎。”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嗓音妩媚而温柔,“说实话,那时我年纪小,有些事情记不太清,可长大后,记忆反倒越来越清晰了。生活过得越来越惨,人家却过得越来越好,你说我能满意吗?”
言格不语。
他很清楚,因为是杨姿,甄意的境况才更危险。但他不能提甄意,纵使心口想得发疼,都不能提她的名字。
这时,电话里突然再度出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烟头摁灭在肉体上,一种非常沉闷的嗞嗞声。可这次,那边没有任何人发出声响。
可就是在这诡异的沉默里,言格的下颌紧绷起来,眼眶就湿了。
他甚至可以看到,甄意额头冷汗直流,把嘴唇咬出血都不肯吭声让他听到的样子。
“你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言格的嗓音不再平和,变得低沉。
“想问你,你究竟承不承认你就是卫道者,你就是**我的那个人?”杨姿嗓音袅袅的,像难以捉摸的纱,她再次点了一根烟。
打火机轻磕的声音,重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司瑰咬着牙,拳头握得咯咯响。
言格有足足十秒没说话,不知是在想什么,一贯澄澈安定的眼眸变得狠烈,像看着很远的地方。
甄意她
他很清楚,不管说什么,杨姿都
他眼中浮起了泪雾,一字一句,道:“杨姿,我和你,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落后,再是寂寞。
电话那边传来细碎的声音,是指甲拨弄着人的发丝和头皮。
一屋子的警察眼睛都红了。
“浑”司瑰失控了,要冲上去夺电话,却被另几个警司捂住嘴拦了下来。
嗞嗞的灼烧发根和头皮的声音,杨姿手中的另一根烟,戳进了甄意的后脑勺。
言格固执地睁着眼睛,泪水一下子弥漫眼眶。
可甄意没有作声,一丁点儿的声音都没有。
死一般的寂静里,言格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发颤,心像是被重锤狠狠一击,没了动静。
他咬了咬牙,一瞬间,身上莫名散发出冰冷彻骨的气质,像是从内心最深处侵染而出。
可,他说出来的话,依旧淡漠平静:“杨姿,你想要什么?”
“三样。”她褪去了轻松傲然的语气,变成了谈条件的坚定决然,“你向我道歉,生我的那个男人向我道歉;还有,把厉佑放出来。”
言格没回答。有些事情,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我给你们三天的考虑时间。不然”杨姿笑了一声,气势全开,
“言格,你放心,我不会杀甄意。但我在想,你说如果把她囚禁起来,关上几年,让她给别人生一个小孩。你说,那个时候她还会回去你的身边吗?”
司瑰的眼泪疯了般流下来,被捂住了嘴,痛苦地呜呜直哭。这样的话叫所有的警察都无力而悲伤。
“或许,让她来求求你吧。”她大发慈悲,电话那头传来换位置的声音。
言格心里一紧,便听见电话里细细簌簌的,像有谁在动。
他冰封了一整天的心瞬间软了,他很清楚,是甄意。
每个夜晚,每个清晨,身边的她迷糊在梦里,动来动去时,就是这个声音。
他张了张口,用尽全身的力量,竭力忍住了喊出她名字的冲动。他最终紧紧抿唇,一声不吭。
“言格”是甄意。
她嗓子已经哑了,声音却意外的柔软,仿佛带着微笑,想说她没事。
他一直到知道,甄意是个很爱哭,很爱叫的女孩子。可她也会很安静,很沉默。就像刚才。
他静静听着她微弱的呼吸,眼神非常幽深专注,脸颊非常淡漠冷清。想说什么,信号却断了。
嘟嘟的空响让每个人的心沉落谷底。
警察们面色严峻,他们遇到了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这就是杨姿对于boss的利用价值。
言格攥着电话,不经意握了握拳,很想努力。可,已经无法再控制
他的心一寸寸在发凉,冷得像,像冬天终于到了。
甄意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水,呆呆地望着虚空。
言格对她一句话也没说,可她却知道,他一定是流泪了。一想到他背脊修挺地站在一众人群里却骨子里孤独寂寞的样子,她就痛得撕心裂肺。
而言格懂她的,他知道她有多爱面子,有多心疼他;他知道他要是违心地承认,她要心痛死,还要给杨姿活活怄死。
她那么相信他,她一定会等他来救她啊。一想到他此刻沉默的心痛,她的心就酸得像是泡进了泪水里。
好想他。好想,好想。
杨姿挂了电话,冷眼瞧着甄意。她额头上,脖子上,背脊上,全是冷汗,嘴唇惨白得像纸张。
“甄意,你听见了没?现在知道,我的人生有多凄惨了吧?”杨姿转身走去桌子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刀,在手中轻晃,
“所以甄意,你觉得你比我成功,是真的因为你比较厉害吗?不是的。是因为你天生命好。”
甄意无力地伏在墙上,后脑勺的烫伤几乎已经让她虚脱。那一瞬,她痛得像是所有的神经齐齐断裂。她以为自己会活活痛晕过去,可她一次次居然挺了过来。
“杨姿,你杀了郑颖,因为她是你的亲妹妹?”
“她抢走了我的人生。”杨姿很简单地一句概括,并不像以前的那个杨姿,说起自己的苦难就会事无巨细所有的悲惨都倾倒出来。
完全露出本来面目后的杨姿,非常的主动且有控制力。
半晌,她语峰一转,“也没什么,就像你抢走了你姐姐的人生,她也想让你死一样。”
“你胡说什么?”
杨姿手里晃着刀走过来,轻蔑地笑:“甄意,你一直有病你不知道吗?别人都以为你很坚强,你很强大,那是因为你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给你姐姐了。你的人生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上。你在吸取她的生命!”
甄意扭头,脸色苍白,目光却尖锐:“我姐姐现在好好的。”
“你姐姐甄心,在美国工作吧。很有钱对吧。那我告诉你吧,那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甄意,你有病你知不知道?”
甄意的脸渐渐变凉:“杨姿,你疯了吗?”
“甄意,你清醒的时候听过你姐姐的声音吗?你见过她吗?你有没有和她的合照。”杨姿拿起一摞纸,递到她面前,
“你看好了。这是你的护照复印件,甄意,你的名字。今天上半年,就是唐裳的案子之后,你去过美国。这是你的处境资料,这是你在街上的照片。你自己买了一件碎钻的裙子,寄回了中国。”
甄意愣愣的,望着照片上的自己,摇了摇头:“我没去过美国。”
“护照的签证都在!更可笑的是,这是你在美国银行开设的账户资料。户名就是你,yizhen。每个月往你在中国的甄意的账户上打钱。这就是你姐姐寄给你的钱。甄意,你和宋依一样,人格分裂。你嘴里所谓的甄心,其实就是你自己。”
杨姿拿着这些资料,一句一句缓缓地说出来,仿佛抽丝拨茧,看着甄意惨白得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的脸,她缓缓地勾了勾唇角。
“你胡说!”甄意怒斥。
“哦,有一件事你可能忘了。”杨姿优雅地笑笑,“8年前,你控制不住,变出了甄心的一面。你伙同厉佑一起,找人打伤了言格,把他扔在垃圾堆里,侮辱了他。”
“我说的侮辱,意思是”她凑近甄意的耳朵,缓缓说出了那个词。
甄意被刺激得一动不动了,双手紧握成拳,眼睛阴冷得像是寒冬,一瞬不眨,死一般盯着杨姿。
杨姿变了脸色,唇角阴鸷地勾起,一字一句,仿佛宣判死刑的修罗:
“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你觉得我杀了郑颖,这种行为很可笑吗?那甄心其实更想杀你呢。因为,甄意,你只是个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