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小冬,觉得这人是谁?”江昭阳也向表情迷茫的颜以冬询问道。
颜以冬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人是清代的,应该是个女人。”
“理由呢?”江昭阳懒洋洋地问。
“她颈间戴的‘福’字项圈是明清流行的款式,包含富贵、有德、多子、长寿、寿终五项内容,所以称为‘五福’。还有她手上佩戴的绿色手串,应该是绿松石材质的,虽然我没细数过,不过应该用十八颗圆珠串成的,最初是佛教饰物,代表了十八罗汉,只有清朝女子才喜欢戴这个东西。”
“可以啊,颜队,有学问!”老刘不禁对这个素日里以胆小柔弱示人的女孩刮目相看。
“所以你也不用找考古专家了,考古专家就在你跟前呢。”江昭阳借机调侃道。
自然,结局是他又顺利地收获了一枚白眼。
“要么说还是你们国安总部厉害啊,年纪轻轻的都身怀绝技。”
“那你可就理解错了,这位女同志可不是我们总部的,她隶属于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只精通考古,对我们谍报刑侦工作是一窍不通,我们只是临时借调,临时借调……”
“哦。”老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颜以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又不好发作。
“其实小冬,你也没有猜对。”江昭阳又把话题重新扯回到了白骨身上。
颜以冬不禁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到底错在了哪里。
“这个人生前是个女人没错,不过她才不是什么清代的女子,她是秦玉的母亲。”
“啊……?”颜以冬和刘队都被吓了一跳。
“你是说……它就是今天早上那具突然消失不见的尸骨?”颜以冬双手环胸,若有所思地问:“理由呢?”
“牙。”江昭阳就干净利落地吐了一个字。
“什么牙?”
“你们看她的牙!她的上齿槽短小·平直,齿弓狭小呈尖圆状,这都是女性牙齿才有的结构特征。另外,她的第三颗磨牙已经和其他牙齿长齐了,证明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还有,根本她的齿尖被磨平,并且还出现了个别牙齿脱落的情况,我们可以断定——她不仅是个成年人,而且已经成年了一段时间了,所以我推测她死亡时的年龄应该是在三十岁左右,正好跟秦玉母亲的死亡年龄一致。”
颜以冬低头想了一下,觉得江昭阳的分析虽然听起来蛮有科学道理的,不过很不严谨,她反驳道:
“这世界上在三十岁时死亡的女性可多了去了,你怎么就能断定这位就是秦玉的母亲?”
江昭阳用手朝另一侧的地面指了指,颜以冬和刘队同时探头一看,便马上同意了他刚才的推断。
因为另一侧的地面上正散落着一具白骨,这具白骨非常可怜,身体的每个部分已经不知被什么东西踩得七零八落了,基本可以称得上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地上这位就是原来的墓主人?”颜以冬向他确认道。
江昭阳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把秦玉母亲的尸体从棺材里刨了出来,然后搬到了这里,同时把这副棺材里原来的墓主人扔在了地上?”
江昭阳又点了点头,“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艹,谁干的?这么缺德,不怕遭报应吗?”刘队忍不住骂道。
江昭阳一笑,“只有人才会怕报应,猩猩什么时候担心过这事?”
刘队一愣,“难道秦玉母亲的尸骨是刚才那猩猩挖出来,挪到这里的?它不光会挪尸,还给她穿金戴银,好让她呆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
“它是在报恩!没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江昭阳面如沉水地解释道。
刘副队忽然间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说“你又猜错了”,马戏团的猴子可不会独立完成这么有仪式感的行为,它比马戏团的猴子厉害多了!
“问题是它为什么要报恩?它根本就无恩可报,它应该要报仇才对啊?”颜以冬突然声音颤抖地问道,“它明明什么错也没有,就被那几个村民砍断了手脚,然后丢进了一个破木箱里活活闷死。”
“你怎么知道它无恩可报?就算人心再毒再冷,至少曾经有一个人真心对它好过,她甚至冒着得罪全村人的危险,把它从墓地里挖了出来,给了它第二次生命,它报的,也是那一个人的恩。”
颜以冬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你是说小玉?是小玉把它从那个箱子里救出来的?”
江昭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可你不是也说过,那时小玉顶多才五岁,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有胆量和力气去刨坟救人呢?”
“原来我是不信的,一直到今天中午,我都还是不信的,但就在刚才,我信了!”
颜以冬低头想了想刚才秦玉的表情和决绝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接受了江昭阳这个很不靠谱的想法。
一直到今天中午之前,秦玉在她的心里都还是“柔弱”的代名词,但就在刚才,这个女孩突然撕掉了自己身上长久以来的标签,并且毫不留情地用刀划开了自己皮肉,在鲜血淋漓中,向所有人展示了她里面坚硬的骨头。
“是啊!在一个人已经快要一无所有的时候,却还非要从她身边夺走这世上唯一的玩伴,就算那人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恐怕也是没办法答应的吧?”
她仿佛隔着时光看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月亮很亮,天上只有一点云,一个小小的身影吃力地扛着比她还要高的铁锹,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墓地里走着。
周围很静,甚至能听见村里的狗叫声,她一个人默默地来到一处新坟前,用纤细的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然后学着大人们的模样,开始用铁锹铲起土来。
她到底挖了多久?恐怕没人知道。也许只是挖了两三个小时,也许她独自挖了一整夜,也许到最后她已经累得抓不住铁锹了,只能用布满了水泡的小手慢慢地刨。
颜以冬无法想象,如果真的是那种场面的话,她的手得有多疼,她的心得有多凉,她到底流了多少升眼泪,才最终挖出了对人世间那最后一点依恋。